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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永不失落的童谣——致敬著名画家袁惠民先生
2024-11-13 15:18:03 来源: 作者:孟晓冬 【 】 浏览:155次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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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条边,作为山海关外一项伟大的工程, 联结着松花江的仁慈,守护着长白山的神圣, 并用它近四百年的柔韧与忠诚,深深地融入东北这片神奇的土地。如果没有柳条边,长白山或许依旧雄浑壮丽,但必然会失去几分神秘与生气。自诞生至今,在它身边涌现出多少杰出人物,又发生过多少故事,几乎没有人能数得清,袁惠民无疑就是这样的人物。

   袁惠民,一九三九年出生于河北沧州, 一九五六年随父母迁居九台,在县文化馆工作。其间,自学美术,以版画创作为主,兼顾国画、书法、水彩、水粉、连环画、剪纸、泥玩具及漫画等。系中国版画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吉林分会会员、九台美术家协会主席,被评为“世界铜奖艺术家”。他擅长使用夸张变形等手法去塑造人物,基于天赋和对艺术的执着追求,最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袁惠民先生是“大脑袋短身子粗线条重墨染”的绘画及刀工技法的创始人,生前身后誉满画坛。由国家编印的现代中专美术教材,将袁惠民的画作作为一个新创画派予以推广。在四十余年的艺术生涯中,袁惠民先生在国内外三百多家报纸、杂志发表作品数万件,多件作品被大、中、小学教科书使用, 先后参加过六次全国美展,多次在澳大利亚、新加坡、秘鲁、特立尼达和多巴哥、日本、美国循环展出。其中《上学》被日本东京美术馆收藏。

   一九九八年二月,其重病期间创作的最后一幅版画作品《丰收》,被收入《当代书画艺术名家精英大典》。一九九八年十一月, 袁惠民先生因心脏病去世,享年六十岁。

   单纯看这段简历,我们几乎无从了解先生对中国美术史,乃至世界美术史的独特贡献,也无法体会先生对绘画的痴迷。那么, 就用以下几个事例来具体说明吧!

   早在上初中时,先生就在《中国青年》杂志上发表了画作。一九五六年,因家贫未能继续升学,先生便来到九台县文化馆工作, 一面挣钱糊口,一面自学美术。先生经常在各大报刊发表作品,还曾应冰心老人之邀, 为她的散文《樱花赞》配插图,展现出他非凡的艺术天赋。

   然而,先生的才华在工作单位里,惹来了周围一些同事的嫉妒,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先生仍没放弃自己的理想,心里一直想的还是如何构图、如何表现。

   一九五九年,先生报考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并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就在先生满怀激情准备迎接人生新的起点时,一纸诬告信让先生此生彻底与大学无缘。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被剥夺了上大学的权利,等于断送了他的艺术前程!无异于五雷轰顶。我们不难想象,先生在得知这一结果时的愤懑与绝望。不过先生毕竟不是庸俗之辈,如果他就此沮丧、沉沦,就不可能有后来的成就。在屈辱和压迫面前,先生表现出罕有的倔强。他自修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全部课程,且创作不息,源源不断地发表版画、漫画等大量美术作品。成为一颗美术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受到了当时众多名家的赏识。

   先生所经受坎坷与他的成就似乎一路偕行。先生一刻都没停止过构思和创作,

   对于先生的痴迷,家人也只有理解和担心的份了。用先生自己的话说,纵然千刀万剐,也改变不了我自学美术的决心。因为练画,常常是不知道啥是黑天,啥是白天。为了节省时间,什么蹲厕所、行路、候车、失眠、生病住院,都成了画画构思的好时间。他把这些时间称为“零存整取”。有的人称他为“画呆子”“画疯子”。总之,生命不息,画画不止!

   根据身边人回忆,嗜画如命的他,把初稿画到腿上、脚上的事时有发生。艺术信仰支撑着先生活下去,活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盼望着能迎来艺术的春天。这一天终于被先生盼来了。

我能理解先生当时的心境,包括略显过激的行为。因为先生对艺术的追求,从十八岁到四十岁,整整二十二年,八千多个日日夜夜啊,先生的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在灵魂与肉体的双重煎熬中度过的,甚至给家人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屈辱、无助与悲凉的现实,让他郁结衷肠,怒火满腔,可又常常无可奈何。我不禁要问,是先生的选择错了吗?可是,谁会认为对美的追求是错误的呢?!

   慢慢地,他将痛苦剪断,把悲痛从心里赶净,腾出空间,只装“艺术创作与提升” 这唯一的主题。于是,先生终于挺直腰杆, 旁若无人地画自己想画的一切。

   一九八八年,袁惠民先生在长春版画水彩(粉)展览上,首次展出了独创的套色木刻版画《泉水叮咚》。这幅作品构思精巧、线条简洁、用墨大胆。其色彩语言的运用, 做到了在破中立,并将木刻版画在表现手法上首次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审美维度,为当时的画坛注入一股清新的力量,在反映儿童题材的作品上,有了新的表达手法和空间, 让人们看到了永恒不泯的感染力。以至于后来他的《上学去》《春》《老师早》《冬》等一系列作品,至今仍少有人能够超越,其带给读者的心灵上的蕴藉和涤荡是长久而持续的,成为中国美术史上的不朽经典。

   著名儿童漫画家乐小英评价:袁大头先生的画,纯洁、善良、干净,这是人类的童年, 属于世界!作家杨子忱评价:“他是自强不息, 求索不止地扎根在基层沃土、生活在人民中间的艺术家。”

   先生擅长版画,其以黑白木刻、水印木刻和套色木刻的独创技法,誉满神州。尤其他的儿童题材版画,风格独特,“大脑袋, 短身体,神态各异”的变形手法,风靡国内外, 并逐渐形成一个全新的艺术流派。他的“袁大头”和他的“大头娃娃”,几乎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由此奠定了袁惠民先生的独特艺术地位。这是艺术的力量,也是天道的厚酬!

   一九九〇年十一月,香港南洋出版社出版《袁惠民黑白木刻选集》,共收录先生木刻版画八十三幅,引起美术界的轰动。这是先生生前唯一一部作品集。

   先生之所以热衷于儿童版画创作,是源于骨子里对孩子的热爱,是与生俱来的。先生认为孩子的心灵是一片净土,孩子的眼睛最为清澈、纯洁。因此,先生一边把主要的精力投向儿童题材作品的创作,一边又带小徒弟,让他的艺术创作,后继有人。他在对儿童绘画人才的培养方面,真是煞费苦心。在袁先生的悉心教导下,十三名小学生成为长春市小画家协会会员,多人曾在省市少儿画展中获奖,他的这群小徒弟,在全国各大报纸杂志上发表作品多达数百件。中国儿童少年活动中心,还特别为先生颁发了“雨露奖”,《中国文化报》还以专栏形式,介绍袁先生的教学经验。

   除了热爱孩子,先生还对青年人,尤其是文学青年寄予厚望和帮助。尽管生活十分拮据,一向省吃俭用,但只要有文学青年慕名来访和请教,先生都会热情款待。每每想起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先生家中吃饭的情景,以及先生的谆谆教诲,我就情动难眠,至今仍然感到深恩难报。

   先生的创作题材很广,弘扬真善美,鞭笞假丑恶的漫画,常受到当时全国最有名气的一批漫画家方成、华君武、丁聪、徐进、李滨声等人的极力推崇。正是因为先生的漫画作品针砭时弊,充满着辛辣幽默的讽刺意味,也惹出不少麻烦。先生画的漫画常让一些人“对号入座”,先生也因此受到他们的怨恨,甚至不许他再碰画笔。

   据袁先生女儿回忆:尽管生活十分艰辛, 命运多舛,但饱受磨难的先生,始终不失对生活的热爱。每年的中秋节,是先生精神最舒畅的时刻。为了过好这个传统节日,先生总要买几块月饼,在院子中央摆上小桌,把月饼切开,全家六口每人有份,再配上海棠果、瓜子。一家人先赏月,然后每个孩子表演一个节目,最后父亲伏到桌上,即兴给每人画一幅画,作为祝福。

   先生常对亲人们讲,“苦中作乐,乐在其中”。春节时,买不起材料做花灯。先生就弄个大盆,盛满水,冰冻、塑型、涂色, 做成美丽的冰灯,引得邻居家的孩子们跑过来观赏。其实,先生是有很多机会改变物质生活的。因为名气,很多单位常找他去做牌匾,搞装潢,可以挣大钱,但他从来没干过。别人说他是抱着金饭碗要饭,他认为宁可“要饭”,也不能玷污美术创作的纯度……

   先生呼吸着清贫的气息,但在创作上, 他却始终站在艺术的高地,这让他的作品始终处于国际水平的审美高度之上。

   平时,他没时间与人来往,被说成是古怪,不近人情……这些他都不放在心上,人不能面面俱到,别人不理解,时常往他身上扔点脏东西,他才不浪费时间去擦它呢,画画,常让他找到超越世俗痛苦的绝方。许多有钱人,不相信他视钱财如无物,甚至故意调侃他的清高,就拿着一沓沓钱,去换他的画,他从来都嗤之以鼻。一次次的“考验”, 使那些轻看他的人,不得不被他征服,说“老袁的骨头是硬的”。有几位曾经鄙视他的人, 后来竟成为他的挚友。

   先生一生没卖过一幅画,虽然他对自己的作品视如珍宝,但如果遇到知心朋友,就会让人家自己挑选喜爱的画作拿走,毫不吝惜。作为一位画家,他渴望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画室,但他甘于清贫,直到去世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平时,办公室的角落,家里的炕上,甚至马路边的石条,都成为先生画画的地方。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先生创作的作品多达数万件,六次参加全国美展,作品还在十几个国家循环展出,许多作品被多个国家博物馆永久性收藏,甚至有几名联合国工作人员不远万里前来求画。

   苦难成就伟大的画家。在我眼里,在众多人眼里,袁惠民就是中国的梵·高,他对中国美术史的贡献是巨大的,尤其他对木刻版画的艺术研究与创新成果,终将会留给历史, 让后人长久地品味。比起梵·高短暂而悲苦的一生,袁惠民先生所受的苦难,就像长白山上滚落的一块石头,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先生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就在这一时期,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成为压倒这位艺术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次偶然,先生在一名中学生手中发现课外辅导教材上出现了自己的版画作品,而且是被印在封面和封底上的。经过仔细查找对比后发现,这所学校用的各科课外辅导教材,都盗用了他的版画。对于一个看待作品比生命还重要的艺术家来说,先生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他搜集了整整一个书包的证据, 将盗用人告上法庭。本以为事实清楚的官司会很快结束,结果让先生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场官司一打就是好几年。

   一九九二年四月的一天,著名诗人思宇与先生一同前往某机关控告某出版社窃用先生的多幅木刻版画。该机关负责人笑着说:“老袁呵,什么侵权不侵权的,能印你的东西就是好事,这不也是一种宣传吗?”思宇一听, 当即截住对方的话,“我们是让你追究这家出版社的侵权责任,而不是让你维护盗版者违法行为的!”

   “我的心死了”。此时的先生早已气得坐在地上直喘粗气,浑身哆嗦。虽然,这场官司最终是以先生胜诉告终,但先生的身体却因这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垮掉了。一九九六年至一九九八年,先生生命中最后这三年, 或许是预感时日无多,先生给自己起了个笔名——泗之前(谐音死之前),并用这个笔名创作、发表了大量作品。这些作品是先生的绝唱。

   他以一个人的力量支撑起柳条边绘画的舞台,他要把自己的一颗心呈现给世界,然而, 世界对他竟是如此的残酷和陌生。也许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人们再次看到袁惠民的画作, 会忽然发现,他的画,他的作品远在时空之上, 像一股清泉洗涤人心!

   进入互联网时代,放眼当下的世界,一面是高楼林立、高铁飞驰、飞机交织、飞船升空……一面是无人驾驶、无人酒店、无人商店、无人飞机,人都去哪儿了?科技代替了人……

   我在迷茫和困惑之中,越来越怀念那带有乡愁审美意象的炊烟,和先生留给我们的二十世纪的孩子们那永远的敦厚与快乐。

   我的世界开始下雪,大雪覆盖了柳条边, 覆盖了九万里河山,覆盖了袁惠民先生的精神家园。

   先生去世后,其爱女袁晓禾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偶然发现先生的一段文字,上面清楚地写着自己的一个心愿,渴望在离世前, 能为孩子、为这个世界再出版一部画册。孝顺的女儿看见父亲的遗愿,当即就暗下决心, 一定要实现父亲这个愿望。经过大量的努力, 这部画册逐渐被众多人所托举,更被一双双眼睛所聚焦、热盼。

   欣闻《袁惠民木刻选集》一书即将付梓,我心中甚慰。此画集是先生一生心血的又一次浓缩,从所创作的数万件作品中精选出一百九十七幅作品,每一幅作品都浸润着先生的灵魂。特别一提的是,这些反映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的儿童题材作品,仿佛是一首首真朴不羁的童谣,那时孩子的天真、与大自然相生与共的快乐,为什么竟被后来的时光泯灭了呢?我们不禁常常在作痛苦的追问!今天的孩子呀,你们为什么背负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书包?沉重的童年,还能有属于自己的闪烁星空和梦翼划过的倩影掠痕吗?《袁惠民木刻选集》一书的问世,可否为孩子的成长和教育思考,唤回久违的童真? 池塘月光的清波如许,青纱帐里童声与虫声的合唱……诸多难舍的美好,还能回到从前吗?我想用一座城池,去兑换种种难泯的过去时光,那里有我们最真朴的童年……

   受长春市九台区袁惠民儿童版画研究协会会长袁晓禾女士一再相邀,为此书作序。盛情难却,此篇作罢,今生永不写序,以表达我对袁惠民先生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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