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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岸,西岸
2024-12-05 11:02:08 来源: 作者:赵玉新 【 】 浏览:98次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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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来走去,还是想去对岸看看。倒不是因为喜新厌旧,我只是对事物带有新鲜感而已。正如东岸的眼睛看着西岸的小白羊,西岸的水里晃着东岸的写字楼。东岸花海如雨,香风扑面,西岸桃红柳绿,只是似水如烟。

   白河水,东岸,西岸,你更倾向谁?

   走在桥上,巨人般躺倒的河流向我招手。一河浪花细碎地翻滚,长着同一张笑脸,一千年也没变。滟滟随波而来,似是要拥我入怀。我张开双臂,向它们致以同样的微笑。一河之隔,隔出了你所不知道的两岸内涵。

   两岸像白河母亲的两个儿子,相貌不同,性格也迥然各异。东岸的儿子仪态英拔,热情奔放。似有五彩羽翼,自由飞翔。他有一个繁华的世界。玫瑰、月季、郁金香在时间的春天开得无法抑制,一群舞者拎着五月的裙裾,在微风吹香的世界旋转。高大的楼房,豪华的车辆,闪烁的霓虹灯,成为他的城市的标志。也有一个匆忙的世界。马路上行人南来北往,神色匆匆,大步疾行。楼间人员穿梭,流水而过。晨曦里焦急出发,繁星下急速晚归。好像在永远追赶太阳,永不停歇。纵然欢乐,也有点点孤独,看似孤独,也在享受丝丝欢乐。

   西岸的儿子,从容闲淡,低调含蓄,自有闲适怀远之意。有一座安静祥和的小村子,有多片耕种的田地。粗茶淡饭,割草喂牛。心中想着村东的蔬菜,村西的庄稼,风雨的迟缓,还有害虫的多少。忙时一身黄土柴草,风里雨里,不嫌不怨;闲时月下谈笑,竹间下棋,一春一冬,不言悲欢。

   我已进入河西之岸。麦子们黄着,穗穗饱满,弯腰低头,是对大地、对村民最忠诚的献礼。站在麦子身边,能听到哗哗的细浪声,自己也变成了一株巨大的麦穗,迎风起伏。田地中间一段,前几天狂风吹过,伏在那里,看着让人一阵心疼。这能埋怨它吗?即使它们颗粒没有,泡在水里,干在地里,我们也要向它们面带微笑,并表示敬意。毕竟,在人类粮食史上,麦子是值得尊敬的作物之一,如果把它从粮食队伍中抽走,我们还能否在生存的道路上无忧无虑?说不定,我们还停留在饥饿的状态。正是由于麦子,世界才有了秩序,人类才有了精神文明的创造。

   稻草人是它们忠诚的卫士。站立在麦间地头,展开胳膊,随风摇摆,挺有意思。于是只听鸟叫,不见踪迹。一介草民,从不下岗,一直到四野荒凉,沙沙沙,是第一场雪花,落在它的肩上。不知是谁发明的稻草人文化,还真的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是吗?滔滔的白河水。

   早玉米长很高了,一对对,一列列,兵马俑似的排成整齐的方阵,铺成绿色的海洋。一秆秆英姿飒爽,身上已装上“武器”,一秆两个或三个。手掌指向天空,意欲再拔高一尺,再孕育几个穗子。晚玉米二尺有余,苗子青青,临风而舞。漏孔水管躺在地里,让它们吸纳水分。男男女女拿着铁锨平整田埂,使水不冲破,保证滋养每一棵玉米。一行行一排排,仿佛在听着田野的风吹,听着时间的流水,听着白河的涛声,听着百姓的欢笑。站在村庄的土壤里,四面八方的根须紧紧咬着脚下的土地。

   正在看时,忽地从玉米地里蹿出一个女人,吓我一跳。她拎着一条带水的长水管,从对面拉过来浇地。穿一身迷彩服雨衣,脚穿胶鞋,里面是嘎吱嘎吱的水声,知道那脚已泡在水里。头发和脸被水打湿,浑身上下都是泥水,像是从战场上归来的女兵。她瘦小但很精神,眼睛里有一种不看尘世风云的漠然,唯我庄稼第一的俨然。

   “你浇水的?”“是呀。”“地里种的什么?”“芝麻。”不一会儿,玉米地里又蹿出来一个男人,和她一样仿佛是空降兵。满身是泥水,也拉一条水管,让它们平躺在土里,作喷雾式浇灌。

   “累得很吧?谢谢你了。”女人说着。男人说着不用客气的话。我就纳了闷儿:夫妻俩干吗还这么客气。当男人跑向对面水井时,我就问她:“你们俩这么客气?”“不是不是,俺男人在外边打工,家里都是老人小孩,俺出不去,就在家里种地了。”

   我顿时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我更纳闷儿的是,一个女人在家,一个别人家的男人帮她干活儿,不仅我心生疑问,村里的人难道不说闲话吗?她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还没弄清这件事,就说:“他是俺村的慈善家,谁家有重活儿,只要你喊一声,他都帮忙。你看到没?对面井边就是他的媳妇。”我抬头望去,一个同样一身泥水的女人站在他身边,倒还真有点夫妻相呢。

   我忙着帮她拉水管,向她表示歉意。她倒也没说什么,不让我沾手,怕弄脏我的衣服。一个女人家也不容易,我不在乎什么脏净,帮她干了半个小时。我比不上她,她再用力也不见喘息,倒是我,早已是呼哧呼哧的了。这里的乡亲善良淳朴,互相照顾,关心庄稼,和睦相处,共同劳动,这是多么可贵的美好。我不禁生出一阵深深的敬意。早知这样,我也不会去问那些毫无意义的话,白白让她心生不快,我内心是多么愧疚。可是,滔滔的白河水啊,我还要怎样去安慰她呢?

   我继续往前走去,看见菜园子里有一种我小时候见过,而后来不曾见过的植物。长秆圆球,有芝麻球那么大,球上开着小白花,在茎秆上亭亭玉立,朵朵向上。这是多么罕见的花开,在我看来。它造型奇妙,全景看去,占满了菜园,像是一个奇异的神话,在神秘的园子里上演。甚至,可能还会在剧中走出一个人物,在说着你听不懂的但很吸引人的台词:

这朵花,是古老园囿的母亲

一道轨迹在她手里穿梭

夏天的孩子出生了

秋天的世界都是他的家

   这是什么呢?我往根部一看,呀,是洋葱!它开完花后,就结种子了吗?各种植物都在传承生命,以不同的方式而结籽。有的结得隐蔽,有的结得外露,而洋葱的籽结得非常喧闹,用一根高高的秆顶在上面,并以鲜花来渲染,真的是别出心裁。这种爱张扬、爱炫耀的性格也是很好的嘛,这是生命本来的样子。它炫耀但不虚度,也不懒惰,它始终知道自己的使命,要做什么,该怎么做,做的伟大意义,那就是储集炫耀的资本,延续自己的物种。

   旁边是一大片桃树林,上面结满了小桃子,在树枝上荡着秋千。小桃子有鸡蛋那么大,红红的小嘴对着你笑。想起杜牧的诗句: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一个姿态美好的,举止轻盈的,十三年华的少女就在眼前了。但这桃子却洗掉了扬州豆蔻女子的秾丽之姿,比那些女子更具有清丽、娇倩的意味了。看,满园都是,已经攀上柳枝了。

   再过一些时日,脸上就会涂满红妆,灌满甜蜜的琼浆,糅合的盛宴,多么美艳新鲜。主人正在锄草,见我仰头观看,让我尽管摘着吃。

“不能,长得好好的,怎么可以。”我不忍摘,是怜爱,是吝惜,是宠爱,是保护。桃子是乡村的少女,朴实美丽,心气太高,所以主人像是父母,紧紧庇护着,宠爱着。附近的院子就是主人家吧?院前四棵楝树,已结满青青的楝籽,桃子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也让人放心了。

   小树林静悄悄的,一条通向村庄的曲径,清凉而幽远。几个老人坐着饮茶闲话。看见我颇为惊奇。惊在,是什么人来这村庄,来干什么;奇在,为何总是凝望一棵树,一朵花,一片果。“你和别人不一样。以前有人到这里是匆匆而过,而你已经待了大半天了。”“我想到村里看看,可以吗?”“当然可以。”我脚步很轻,不敢打扰每个村人,还有鸡鸭和小狗。水泥路通向四面八方,一座座农家院平地而起,差不多都是三层洋楼。干净整齐,宅深院大,配以花草树木,亭台栏杆,优雅而不失乡村韵味。村人们正通过电子平台销售他们的洋葱,直接与城市居民建立联系。改变了过去行路难、住房难、通信难的历史,一幅农村的新画卷渐次展开。这生活与城市相比,还有多大差距?

   也还有遗留下来的颇有年代感的旧房子。土墙磨得光秃秃的,捏一撮土,就是一片历史的碎粉。门板已经朽烂,蔓草从房顶匍匐到墙根,院里杂草丛生。这是过去一家人群居的见证,似乎一伸手就可拽一把家庭历史的影像。桐树依然茂盛,春天时可能还开一树紫花。很配,紫色与废墟的结合,是热烈与破败的互为反衬,更见双方事物的明媚与哀伤。

   关于这屋子的旧事,我问了一个村民。他说:“这家主人在村西盖了三层楼房,在郑州、武汉也有房产。这房子已经八十多年,风吹雨打已经朽烂,可它就是不倒。这家主人说,不倒,是它有话要说,也许是让活着的人有铭记感、有归属感。老房子是根,保住房子就是保全自己的根,也是维系亲情的纽带。给他们增一份责任,留一份念想,添一份乡愁。这家孩子们一个个很有出息,每年春节回来,到老屋走走看看,开窗通风,打扫干净,默默鞠躬。”

   我内心一阵颤动,一座老屋,承载着一个家庭的历史故事,融合了一个家庭的凝聚力,成为重要的精神遗产。让后人记住历史,记住从老屋中走出的祖祖辈辈,延续他们身上的精神力量,远在千里之外,永记亲人,永记故乡,永远向上。

   身在小村,你会瞬间感觉,这里不谈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人们追求本真,恪守本心,自觉承担属于自己的任务和职责,毫无怨言。他们顺应自然,爱护自然。勤劳努力,辛勤奉献。注重优良家风的传承,与村人紧密联系。这是西岸的精神内涵,清淡而丰盈,朴素而深远,带给我不一样的心灵震撼。我敬爱你们,大地之子!不要远行,家乡的亲人,热烈的种子,青青的秧苗在深情地呼唤你们,这里是永远的家乡,你们是家乡永远的主人。

   天色已晚,夕阳晃晃悠悠,扯了一把闲去隐去。归圈的牛羊低着头咀嚼着暮色。家家户户的炊烟,在钟表的嘀嗒声中甩开一截袖子,为归家的小孩擦去尘埃。高高低低的小路骨骼,沟沟壑壑的地势容貌,是时间的黄昏捏成的一片复杂的地形。

   我从这地形中走出来,东岸已是灯火辉煌,高歌曼舞。而西岸的灯火三点五点,花似的开在黄昏的围栏。布谷声里,村庄睡了,可我觉得人还醒着。三两天后,村子就要沸腾了。小麦收割机和村民的脚步会把村庄的土地震得闷响。

   此刻,水上景观灯火,把东西两岸围了一个圆圈,连成一个整体。我在东岸,又在西岸,来来去去,走了一个圆。这里是东岸的西方,那里是西方的东岸,二者相互依存又紧密相连,是赖以生存和聚落的家园。东岸来源于西岸,东岸又推动着西岸,共同承担生命的厚重。仿佛是一双美丽的翅膀,白河母亲带着这两个儿子在翩翩起飞。这个母体里有一种悲悯、坚韧、激昂的血统,一种创造的力量,让两岸和谐共存,如春木欣欣而向荣,繁茂而昌盛。是吗,滔滔的白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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