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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正圆
2024-08-21 09:43:08 来源: 作者:邹贤中 【 】 浏览:36次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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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金龟村时,夕阳的余晖已经隐身在山峦之后。冬日的夕阳下坠的速度很快,过完金龟村,夜幕就彻底降临了,它如一张巨大的幕布无遮无拦地笼罩下来。城里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将城市照成了白昼。而对还在山里行走的我和同事李林来说,因为夜幕的降临,眼前的一切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

   山林寂静,除了不时响起的鸟鸣虫叫以及我们行走时蹚过草地的簌簌声响,再无其他动静。暮色像一只大手合围过来,将天光遮挡,群山只留下模糊的轮廓。李林在身后发问:累了吗?要不就在金龟村下山?我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希冀。爬了一天山,他也累了。三水线起点惠州市惠阳区的三杆笔,经火烧天、土地庙、金龟村,终点在深圳市坪山区的水祖坑。因沿途名字比较有趣,涵盖了金木水火土,所以又被称之为金木水火土五行线。这金龟村已经位于坪山境内,刚好有一个下山口。

   早上,我和李林备足了水、强光手电和食物,各自准备了一根登山杖从惠阳的三杆笔出发。起初被沿途的风景所吸引,倒也不觉得有多累。特别是登高之后,冬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站在三水线顶, 可以俯瞰蔚蓝的大鹏海景。我们沿途拍照、聊天,享受着周末的时光。随着徒步的不断深入,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三水线的虐人之处。一路走来,各个山峰之间紧密相连,除了上山就是下山,而且都是直上直下的路线,基本不给我们缓冲的机会。那种感觉,望山跑死马。在这路上, 我们超越了三三两两的驴友团队,也被一些驴友团队超越。因为不着急,所以行得缓慢,抵达金龟村已是黄昏了。

   我对他说:你不是号称铁人吗?这点距离就不行啦?李林经常参加马拉松,体力极好。我故意这样激他。他说:我是怕你累了。那就继续前行吧。在金龟村休整一番后,我们又踏上了前进的山路。我的童年是在山区长大的,只要能看见天与山连接处的虚线,就不影响我辨认方向。时值深冬, 山里有雾。雾与暮色在一起合谋,遮挡我们前行的道路。

 

   我是在一处陡坡前遇到刘女士的。因是黑夜,刚开始,我并没有看到她的人,而是听到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嘤嘤的哭泣声。我初时并没有想到是人,以为是野物的鸣叫。近年来,环境变好,田头山四望苍翠,密林很深。早就听坪山本地居民说这山里有野猪, 至于其他小野物就更多了。我对李林说:前面的山林好像有声音。他停住脚步,凝神细听一会儿,说:好像是人。想必是负伤掉队的驴友。听说是人,我心中微微不安起来。李林却严肃了,对我说: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如果是无法行动的人,你千万别多管闲事。他怕我不解,解释道:在这深山里,我们两个人别说已经累了一天, 就是精力充沛,也没办法将他带下山的。 

   我没有答话,用强光手电在山林中来回照,强光劈开浓郁的山雾,照亮我前面的道路。终于见到了她。那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子,她瘫坐在路边的草丛里。只见她杏脸桃腮,容颜端庄,身穿一款墨绿色的长衣长裤。见我们到来,她止住了眼泪,脸上泪痕未干, 怯怯地问我们:我的脚扭伤了,无法行走。你们可以帮我报警吗?我的手机没电了。 我拿出手机,正想帮她报警求助,却发现这山林竟然没有信号。我蹲下身子,将手机给她看,说:手机没信号,无法拨号。她满是希冀的脸色黯淡了下去。我连忙说:你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伤得怎么样?要不我扶着你下山吧。 

   女子的脸上又升起了一点希望,嘴上却说:我走不动了。可能得需要一副担架把我抬下去。你们两个人,是没办法把我抬下去的。你们往前走,到有信号的地方,帮忙报个警就好。 

   李林一直沉默地打着手电。我问女子: 我们走了,你不害怕吗?她说:哪能不害怕呢,我最怕黑夜了。我的同伴们一个个累得不行,没能力把我带下山去。他们先走一步了,说是帮我去搬救兵。现在,也没看见救兵过来。就是他们,我都不敢指望, 何况是素不相识的你们。她说的倒是实话。

   李林悄悄地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当作没看见,继续问女子: 怎么称呼你呢?你渴了吗?饿了吗?我带了吃的。女子说:我姓刘,食物还有一点, 都是同伴们留给我的,只是没有水,也吃不下去。她拍了拍放在身旁的袋子。我给她提供了食物和水,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趁着她吃东西的当儿,走到一边和李林商量。李林压低了嗓子对我说:不是咱们不肯做好事,实在是无能为力。她的同伴都顾不上她呢,我们还是走吧,下了山第一时间帮她报警。我看着刘女士单薄的身影,有些不忍, 就说:你走吧,我陪着她。 

 

   我和李林说着话,思绪却走远了,想起了遥远的童年。在农村,除了学习,孩子们是需要做农活的。一天下午,我和一些伙伴们去杨柳村打草。杨柳村的名字极为诗意, 与我们的村庄相隔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那里草木茂盛,是我们兄弟姐妹们打猪草、打鱼草的理想之所。翻过那座山,就有连片的苎麻、茅草铺满山坡,从视觉上看确实是诗意的。我们十几个孩子打草完毕已是黄昏,在满载而归的路上,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声老虎来了。我当然没有见过老虎,只知道它是长辈们口中可怕的动物,会吃人。通过人们的口口相传,就有了传奇色彩。每当小孩子不听话时,有的大人忍无可忍,就拿老虎来吓唬孩子,再不听话,让老虎把你叼走。好像老虎是他们随时可以使唤的。说来奇怪,孩子们听到这话,连忙噤声,慌忙地去看四周,好像吃人的老虎已经来到了面前。

   那恶作剧的厉喝之声在一群毛孩子中间炸响,仿佛丢了一颗重磅炸弹,吓得孩子们四散奔逃。说四散是不准确的,毕竟没人敢回头再去杨柳村。大家只能拼命向村里奔跑, 离老虎越远越好。跑在前面的人多少没那么害怕,老虎肯定不会舍近求远找跑在前面的孩子。

   当时,我走在最后,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传说中的老虎。六岁的我一边哭一边跑。老虎当然没有出现,我们每一个人都平安地回到了家中。

   因为有这特殊的经历,我自然不能让一个怕黑的弱女子在山林里固守待援。在这黑暗的山林里,野物时有出没,若是有个意外, 我将内疚一辈子。

 

   李林见无法说服我,又不能把我丢下不管,只好打着手电在山林里找来找去。我明白, 他想靠人力折断树枝,做一副简易担架。没有刀,这一切又谈何容易?折腾了半天,他才捡来两根小臂般粗壮的长棍和几根手腕粗的枝条,又折了几根柔韧性较好的藤蔓,将长棍和枝条绑在一起,做了一副简易的担架。

   我们让刘女士平躺在担架上,决定抬着她前行。刘女士有些不好意思,说:你们哪里抬得动,还是算了吧。经我一番劝慰, 也许是害怕一个人在山里,刘女士感激地同意了。我和李林将登山杖收起悬挂在腰间, 蹲下身子,同时发力将刘女士抬了起来。抬着她,我这才知道要了命。两个人空手行走都很疲累,现在还抬了一个百把斤的人。我们两手不空,手电筒也无法使用,只能摸着黑儿在山林跌跌撞撞地行走。风不时吹过树林,树枝摇曳,树影重重,黑影丛生。还没走上两百米,劳累一天的我们就气喘吁吁了。就是以强壮著称的李林,也有点吃不消了。刘女士过意不去,硬要下来,她说:这样下去,你们累到半死,我们也未必能平安下山。

   我们无能为力地将刘女士放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叹息。我按亮了手电筒,光以每秒钟三十万公里的速度越过长空,看着眼前一山更比一山高,不知尽头在哪,一阵无力感袭上我的心头。三水线我走过多次,对此我是熟悉的,我知道临近终点时还有个绝望坡等着我们。绝望坡名不虚传,是三水线上最长、最陡峭的大坡。而且这一切会在你筋疲力尽的时候出现,那种心情可想而知。

   走,是困难的;留,又不甘心。李林对刘女士说:我懂一点点医疗急救知识,骨折、脱臼、流血、晕厥等状况我都懂一点,我给你看看吧。我将手电的光束收回,为李林打着手电。李林让刘女士安坐在地上,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刘女士的脚踝,让刘女士的肌肉放松。他用另一只手慢慢地内旋,慢慢地牵引将脚踝恢复到原来的位置。蓦然,我听到了细微的骨头复位声响,我知道这是复位成功的表现。然而,刘女士还是不能行走。我们只好等待救援,并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聊天中得知,刘女士和三十多名驴友组团爬三水线,他们从惠阳小桂开始登山, 由于人数较多,大家体能各不相同,队伍拉得很长。刘女士因不小心踢到了石头,导致脚踝脱臼。同行的驴友跋涉一天,也无力再将她抬下山,只好先下山去搬救兵。

   不到半个钟的光景,我又听到了人声, 而且是从我们前后两端传来的。我心头一喜, 难道是有人来了?如果能够说服对方帮忙,那该多好。前方的人是谁?是刘女士之前的同伴带人来救援了吗?我心中正在猜测,果然有两支队伍向着我们走来,前面来的那支队伍是刘女士的同伴,一行竟有十来人。刘女士惊喜地问:你们怎么回来了?领头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他愧疚地说:都是一起来爬山的驴友,我走出一程,觉得还是不能丢下你不管。于是拉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同伴来寻你,让女士们先下山去报警。 

   其他驴友纷纷附和,说:别说是一道出发的,就是陌生人,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 后面那支队伍人少,只有三个人,还好都很精壮,他们见状,问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我求之不得。除了负伤的刘女士,我们竟然聚起了十五名健壮的男人,我总算放下心来。人多就是好办事,李林加固了担架, 四个男人抬着刘女士缓慢地下山,这下总算轻松多了。若是累了,还有人轮换。其余人员打着手电在前后为抬着担架的人照明。刘女士感动地说:你们不知道,我之前一个人在山林里,害怕死了。现在,我一点都不怕了。她因为激动,声音竟有了微微的战栗。

   我也感觉到了,因为人多,这条狭窄的小径终于不再孤单,这条陡峭难行的小径也不再艰难可怕。想必大家都有这样的感觉吧。

   在手电的照耀下,视野所及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树影与山坡,如一只只巨兽,静悄悄地卧在黑暗之中。终于到了绝望坡前。我们稍作歇息,换了一次人手继续前行。四个人抬着担架都吃力,其他人见状,纷纷上前搭把手。我不敢抬头看前行的道路,我害怕遥遥无期会影响紧绷的那一口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路平坦了起来——我们终于越过了绝望坡。上了山顶,大家又累又渴, 体力严重透支,只好再次休息。

   突然,一个驴友说:看,月亮出来了。 他伸出手,指向天空。我顺着他的指向,抬头看了看天空。深圳这座超一线城市,除了经济繁荣,更未受到工业的污染,环境是如此好。此时,光辉洒满天宇,明月正圆。也就在这时,山下亮起了两排光,我知道,那是警用强光手电发出的光芒。他们由远及近, 像一辆列车从远方疾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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