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于科技广场,夕阳洒下温暖的余晖,映着远处连绵的青山,照着近处公园里的楼台树木,仿佛一幅温婉的夕照图,甚是惬意。突然看到不远处一簇芦苇站在湖边,白色的苇花随着微风晃动,像是满头银发的老人。不知怎的,我的心头莫名地颤抖了一下,关于故乡芦苇与小河的记忆喷涌而来,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我的故乡远离城镇,是苏北一个普通的小村庄。小河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人工挖成的,约五米宽三米深,笔直地横穿故乡。在我的记忆里,小河长满了芦苇。
春天,小河的水很浅,但很清澈。天气暖和了,芦苇冒出新芽。在水里,在岸边,嗖嗖地往上蹿。先是尖尖的芽;不几天,就会长出一片两片叶子;再过几天,就会长出三五片叶子。几天不见,芦苇就会长出半尺高。此刻,你站在河边,就会看到青青的芦苇映在清清的河水里;水面有游动的细鱼,黑色的蝌蚪,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真是一幅清新自然的小河春景图。柔和的色彩,鲜活的生命,看着都让人满心欢喜;深吸一口气,顿时就会觉得神清气爽。小时候,故乡的春天是看不到鲜花的,但有了这些就足够了。
夏天,满河的芦苇,远远望去仿佛一条绿色的长龙。风大的日子,特别壮美。芦苇随着狂风向同一方向倾斜,忽而向南,忽而向北,夹杂着飒飒的苇叶摩擦的声响,宛如一条游动的绿色巨龙在腾飞,声势浩大,让你赞叹不已。此时,你会不由自主地伸展双臂,似乎想驭龙而飞。这种壮美的日子很少见,更多的是风小的景象。
这时,你会深切地感受到柔美的意蕴。苇叶在微风中拂动,宛如清纯的小姑娘,优雅妩媚。苇叶摩擦的声音,若有若无,极像小姑娘之间的窃窃私语,又若琴弦上飘过的细切的乐音。站在水泥板铺成的小桥上,身心随苇叶荡漾,沉浸其中,仿佛整个人都被染绿了,久久不愿离去。无风的日子,小河犹如恬静的村姑,顶着绿丝巾羞涩地站着。芦苇丛里有喳喳的鸟叫,水里有呱呱的蛙鸣,河边的树上有吱吱的知了歌唱。坐在河边,仿佛在听一场美妙的音乐会。如果遇到暴雨,四周田野的水都会涌入小河。河水陡然涨起,加快流速,欢快地歌唱着向前奔跑。此时,芦苇有些站立不稳,不时被河水冲得东倒西歪。
但芦苇有着强大的韧性,就像我的父老乡亲,拍拍身子骨,很快又昂首挺胸地站立着。暴雨结束不到一两个时辰,河水就降下去了,小河又恢复了它的清澈与热闹。
那时贫穷,中午放学到家,书包一扔,挎起篮子就到田里割草。割猪草很讲究,要鲜嫩,需要到庄稼地里割。羊草就不一样了,只要是草就可以。为了能够快速割满一篮子,我们往往串到芦苇丛里割。芦苇丛里,野草细长,而且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我们挥舞镰刀,大把大把地割着,不足半小时就能满载而归。割完草,几个小伙伴就在河边玩耍一会儿。这是我们难得的放松与休闲的时光。
有的摘三两片苇叶,卷成喇叭状。为防止散开,最后要插上槐树刺。有的割一根芦苇,选一截粗长的部分,剥去苇叶,然后用镰刀挖几个孔,就制作成一个苇笛。喇叭,有大有小,声音,有粗有细。苇笛声音清脆绵长,比苇叶喇叭好听得多。几个人各显神通,做出形态各异的“乐器”,然后比着吹。有时,我们像一个乐团,摇头晃脑地齐力合奏;有时,你突然跑到我耳边大声吹一下,震耳欲聋;有时我爬到树上吹一阵,声震高空。虽然既不成曲,也不成调,但热闹非凡,其乐无穷。生活可以贫穷,但快乐不可缺失。现在想想,还觉得趣味无穷。
夏天的另一个乐趣是捕鱼。下雨了,大人小孩赤脚裸背,在田间地头流水的地方放着网。鱼儿顺着流水游过,大多会被捕到。
无雨的时候,我们小孩就从家里拿一个铁盆,用塑料纸罩着,再沿着盆上口用绳子紧紧系住;然后在塑料纸中间剪一个小的圆口,放入煎饼渣或麦麸等,最后,将盆放入河里。过一段时间,再将盆端出来。每次,都能捉到几条小鱼,然后带回家喂猫。小孩捕鱼是假,洗澡是真。几个小伙伴,放好捕鱼的盆之后,就赤身裸体地跳入河里,你追我赶打水仗,或各显神通比赛游泳,弄得满河的水哗哗响,引得过路村民驻足喝彩。
秋天时分,河床高的地段,水很浅。这时,大人们拿来铁锨、水桶,选一段认为有鱼的水,卷起裤管,在两头各堆一段淤泥,我们叫打阡子。然后用水桶将水倒出阡外。刮干水,就可以捕到鱼。这样,一家人就可以吃到难得的可口佳肴。孩子们奔前跑后,常常弄得满身泥水,笑声在大人们的呵斥中荡漾。捕鱼,是许多青壮年在生产队劳动之余迫切想做的事情,也是孩子们乐此不疲的事情,令人难忘。到了秋末,村民们要拿起镰刀到河里割芦苇。芦苇坚硬,需要用力才能割下来。劳力们要穿着靴子到水里从芦苇底部割。妇女孩子多在岸边割。割芦苇需要小心的,一是镰刀锋利,容易割破小腿;二是割过的芦苇留下的断茬,容易刺破脚板。劳动是艰辛的,但又是快乐的。一村子人,老老小小、男男女女,你说我唱,你喊我应,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割下的芦苇,大部分是生产队留着集体处理,一小部分会分给村民。村民选取其中好的芦苇拿到集市上卖,换一点钱买油盐日用品。余下的,要留到冬天使用。
初冬季节,生产队没有多少劳动任务,村民闲暇时间多。这时,用剪刀剪下苇花。毛茸茸的苇花可以用来编茅窝子。编制茅窝纯属手工活。首先是选材,要选用上好的芦花,新鲜的稻草、茅草、梭草,苘麻,以及配用的花布条、家禽羽毛;其次是编制,晒干稻草,经过捶、搓、拧等工序,靠三齿耙加工成厚两厘米左右的鞋底,然后把茅草、芦花、羽毛等夹上稻草掺和少量苘麻搓成的草绳,一圈一圈编织成茅窝。
小时候,故乡的雪特别大。那时的冬天要比现在冷得多,一入腊月,北风呼啸不停。为了保护脚,上学的孩子都穿着茅窝子,踩着冰雪,走得稳健踏实。当然也有烦恼的时候,中午太阳炽热,冰雪融化,穿茅窝的孩子就遭罪了。放学的道路泥泞不堪,无处下脚,一双好端端的茅窝裹上沉重的泥浆,拖着脚艰难地回到家就成了水鞋,不晒干第二天就没有鞋穿。
记忆中,雪天路上常常堆着厚厚的积雪,上学无路可走,只能走沟边或田野里。来回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家,鞋子湿透了。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因为只有一双鞋,只好脱下来放在灶下烤,结果被烧了个洞。第二天没有鞋子穿,就无法去上学,我急得直哭,闹着不吃饭。当时外婆在我们家,她让妈妈找苇花,连夜用麻绳制作毛窝子。第二天,等我醒来,外婆拿着新毛窝子给我穿。我穿上鞋,脚在柔和的苇花里暖暖的,我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后来,妈妈告诉我,外婆一夜没有合眼,食指被勒出了血。我紧紧地抱住外婆,流下了感激的泪水。唉,那时的我太不懂事了。如今,茅窝子早已淡出人们的视野,但在生活艰难的流年岁月,茅窝子给人们带来了温暖。
芦苇秆可以用来盖房子,或压扁后编席子。那时,家家户户的床上都铺着芦苇席子。特别是夏天,躺在上面,非常凉快。土地承包到户,小河也被划段分给村民。由于土地少,村民纷纷将河边的芦苇挖出来,种庄稼。很快,满河的芦苇消失殆尽。想想是多么可惜呀。人怕伤心,苇怕伤根。后来,村民们进城打工,土地荒废了,但小河依旧光秃秃的。每次回故乡,望着小河,心中都充满着遗憾之情。
故乡的小河已老,故乡的芦苇已消逝,但它们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温暖长存心底。
(发表于《参花》2022年,3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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