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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四)
2023-11-30 09:10:32 来源: 作者:蒋冠男 【 】 浏览:121次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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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步铎办公室的门照例虚掩着,贾清稿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抬手敲了敲。半晌,方听到里面传出一声慢悠悠的“请进”。贾清稿推门走了进去。

   “蔡总,忙啊?”贾清稿挤出一丝笑。

   “不忙啊。”蔡步铎一如既往的悠闲腔调,脸上也依然是慈眉善目。

   “哦。怕您忙打扰您。”贾清稿讪笑道。但话一出口贾清稿就后悔了:自己明明知道蔡步铎虚掩着门多半是在网上打麻将——这不是讽刺他吗?好在蔡步铎也不计较:“不打扰。什么事儿啊?”不过他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内心有无愠怒或者烦躁。

   “哦,是这样,这绩效评价表还得麻烦您重新打一下分。”贾清稿将一叠A4 纸递给蔡步铎道,那叠纸用一只蓝色燕尾夹夹着。

   “不是评过了吗?”蔡步铎接过那叠纸,翻了翻,慢条斯理地说道。

   “是的,但您之前打的分太平均啦,都是九十五分上下……我知道蔡总厚道,但这样我们没法做数据分析呢,”贾清稿笑着字斟句酌道,“所以,还得麻烦您……”

   “哎呀,差不多得了……”蔡步铎瞥了一眼电脑屏幕,皱了皱眉道。

   “是呢,我也觉得没必要搞这么复杂,可曾博说分值得拉开差距……”贾清稿耸了耸肩笑道——这时候她只能狐假虎威了。她猜到蔡步铎会说“差不多得了”——几乎全公司都知道蔡步铎的这句口头禅。只是,因为蔡步铎跟随曾鹄图近十年,算是这鹄图科技的开国元勋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行将退休之人,所以,对于蔡步铎这“差不多得了”的脾气,曾鹄图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放我这儿吧。”蔡步铎慢慢吞吞地说道,语气里有股被迫妥协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好的。麻烦蔡总了。”贾清稿笑道,言毕又补充道,“我明天来取哈!”她知道,如果自己不交代时间,蔡步铎准能将这事拖上个十天半个月。

   “嗯。”蔡步铎闷哼了一声。贾清稿心里舒了一口气,正想退出门外,不料蔡步铎却又开腔了:“哎,你等一下……”

   “怎么了蔡总?”贾清稿回身问道。

   “那加班的事怎么说啊?快年底啦……”蔡步铎慢条斯理地问道。

   “哦,不好意思,忘了跟您说了,”贾清稿抱歉地笑了笑,“前几天我特意为这事去请示了曾博,我说好些中高层经常加班,能不能给他们调休啊。曾博还是那句话:中高层不是不定时工作制吗?不定时工作制还有‘加班’一说?又说:身为中高层,如果还计较加班,这格局未免太小了!唉,说不通啊!”

   蔡步铎听罢,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晌方干笑了一下道:“这‘不定时工作制’真是个好东西哈?那些外企真都这么干?”

   “呃……有些欧美企业确实是实行不定时工作制的……”贾清稿低头沉吟了一下道。她没敢说不定时工作制其实也是有诸多限制的,比如工作总时长上限等。但由于这“不定时工作制”是曾鹄图提出的——提出的初衷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而她作为人力资源部经理,终究还是要站在“资方”的利益角度考虑问题的,总不能去和老板“丁是丁卯是卯”地叫板啊!

   “也都这么有上班时间,没下班时间?”蔡步铎半笑不笑地看着贾清稿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讽刺。蔡步铎的表述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鹄图科技的“不定时工作制”是有上下班时间的规定的,那就是:上班不得晚于上午九点,下班不得早于下午四点。甚至,还规定了日工作时长:每日工作时长不得低于八小时。此外,鹄图科技的考勤统计人员,每个月还会非常贴心地将全公司所有人员的月度出勤总时长、日平均出勤时长进行统计,并按从低到高的顺序进行排序,而后公布在公司的微信群里。

   “呃……这个……要看各个公司的规定和文化了……”贾清稿含糊其词道。鹄图科技的“不定时工作制”已经出台近两年了,主要针对中高层和研发人员。这工作制刚出台时,是没有太多限制的,于是大家顿时欢呼雀跃如脱缰的野马,上午九点甚至十点来上班的都有,下午则三四点就有人收拾电脑,下班回家了。当然,这些“野马”终究是少数,多数人还是小心翼翼地恪守着原来的考勤规定:早上八点半之前到岗,晚上五点半之后下班;甚至,那些常年起早贪黑加班的也还在起早贪黑——他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没法享受那“不定时”的自由。不过,也有一些“聪明人”,就算不忙,也一定要做出忙的样子,挨到天黑才下班;难得加一两个小时班,也一定要发个朋友圈让曾鹄图看到。

   如此这般运作了一段时间,曾鹄图不禁有些急了:他提出这“不定时工作制”本是为了规避“加班”的说法,这倒好——被钻了空子了!不行,得打补丁!于是才在原先那框架规则上加了最晚上班时间和最早下班时间等细化规定。

   “相关法律对这些没有规定?”蔡步铎笑道,但那语气却是一副步步紧逼的架势。

   “你作为人力资源部经理,如果连这都搞不清楚,那……得回炉再造了。哈哈!”

   蔡步铎义正词严地说道。说到后面,可能他自己也觉得说得过了,遂语气一转变成了玩笑的腔调。

   “蔡总您说得对!”贾清稿讪笑道,“不过您误解我的意思啦!我的观点和您一样!我刚才想表达的意思是:咱们再怎么着,不还得老板给咱发工资吗?所以就不去计较这些啦!”

   “嗯……这倒是……我倒不是计较这加班,主要是一年到头,谁家家里没个事?有个调休,也好备用啊!”蔡步铎有些急了。

   “我也是这么和曾博说的呢!我说,尤其像蔡总,为了新车间,几乎是24 小时都扑在工地上,家又离得远,好歹给几天探亲假呢。我说,蔡总自己倒没说过什么,我看不过去啊,想着蔡总也是元老了,我们应该想得周到些。曾博说,蔡总不是有年假吗?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贾清稿笑道。

   “嗨,元不元老的就不去说了,还不都是为了公司吗。年假……对,也够用了。”蔡步铎道。

   贾清稿走出蔡步铎的办公室后,将门又照原样虚掩了上去。她脸上的笑却宛如一张被吸干了水分的面膜,一时难揭下来。第二天,出乎贾清稿意料的是,不等她去拿,蔡步铎竟主动将那一叠绩效评价表送来了:“来,交作业!”

   贾清稿正皱着眉想心事,见蔡步铎进来,忙不迭地站了起来,笑容瞬间堆了一脸:“哎呀,还麻烦蔡总亲自送来!”

   “没事,正好过来找小贺。”蔡步铎一笑,将那叠评价表递给贾清稿。贾清稿忙躬身接过,只见那叠纸仍用先前那只蓝色燕尾夹夹着。

   “蔡总有什么吩咐,电话喊我过去就是了。”贺盛也忙放下手上的活,站起来迎道。

   “没事,”蔡步铎慢悠悠地说道,“小贺,现在咱们电脑的采购、维修、保养是不是你们行政负责?”

   “嗯……这个……目前还是财务陈经理负责,”贺盛颔首思忖了片刻,“但申购流程是我们行政提。”

   “哦……”蔡步铎沉吟了一下。

   “怎么了蔡总?”贺盛笑问。

   “也没啥,就是生产部那边的几台电脑又不行了。”蔡步铎语调里不自觉地带了些愠怒。

   “那几台不是才换的吗?我入职第一周批的申购单,我都记得。”贺盛还是头一回见蔡步铎这么认真,不免也有些急了。

   “是吧?你们还记得啊?”蔡步铎语调恢复了平静,但又添了几丝挖苦的味道。

   “蔡总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我们分内的事吗,当然得记得!”贺盛有些尴尬地笑道。对于蔡步铎这难得的认真和愠怒,他着实有些不明就里。

   “咱们是不是应该招个专职IT 了?”蔡步铎忽然道,语气仍是淡淡的。贺盛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睛朝对面的贾清稿瞟了一下,但贾清稿并不与他对视,只是若有所思地垂眉看着自己深灰色桌面上那支金光闪烁的“万宝龙”。

   “毕竟IT 相关的工作越来越多了,陈经理也没那么多精力管。”蔡步铎见两人都不接他的话茬,又补充道。

   “这个……专职IT 从长远来看自然是需要的……只是以目前的工作量……设个专职IT 是不是合适……还得贾经理评估一下。”贺盛字斟句酌道。

   “如果设专职IT,那这个岗位可能暂时也是挂在行政部。所以这工作量还得贺经理你去和陈经理一起评估、商量。”贾清稿抬起头看向贺盛道。

   “嗯……”贺盛不置可否。他万万没想到贾清稿竟不着痕迹地将那“皮球”又踢还给了他。

   “反正,我只是提议,具体你们看着办。”蔡步铎见贺盛和贾清稿都不表态,扔下一句话便抬脚走了。贺盛见蔡步铎走远了,便去关上了门。他见贾清稿手握鼠标,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发呆,一时也找不到话来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贺盛便开腔道:“贾经理,咱们这IT 的活一直是陈经理兼的?”

   “我也不过比你早入职三年,是不是‘一直’我也不知道啊!”贾清稿一副不想多说的口吻。

   “那近三年是不是都是陈经理管?”贺盛硬着头皮追问。

   他其实早就看出不对劲了:他刚入职就批了一批电脑申购单——为生产部配的替换新品。老电脑报废换新,这本是很常规的一件事,但鹄图科技成立不过七八年,产品正式量产也不过近三年的事,由此推断生产部前一批电脑大概率是近三年才买的,又都是台式机,怎么这么快就报废了?就算是其他部门的旧电脑调配过去的,也最多才用了七八年啊!但自己是个新人,还是少开口明哲保身的好。可如今连蔡步铎都来亲自过问了,他就没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蔡步铎是众所周知的老好人,万事都是“差不多得了”,鲜少有挑人过错的时候——一定是问题严重了。说不定大家都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只是都不点破罢了。大概是吴咏那软柿子不敢与人对抗,所以只能请蔡步铎“出山”了——好歹蔡步铎是副总,又掌管着生产和质量,有理由也有资格过问。一瞬间的工夫,贺盛的脑子里已经转了几十圈,细想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敢情自己是要被当成枪使了。但回头想想这事也未必有那么糟:自己是行政经理,固定资产本该是自己的管辖范围,自己出手治理也在理。而且自己不过是个新人,完全可以装作对过往一无所知。只是这事说不定盘根错节,自己还得小心为上,别事没治理好,倒把自己给“治理”走了。

   “是的。”贾清稿没再回避,但仍不愿多说。

   “陈经理一个做财务的,怎么会IT 的活?”贺盛颇有些不解。

   “谁说做财务的就不能会IT 的活呢?”贾清稿仍旧淡淡的。

   贺盛见状也就识趣不再追问了。但这事总得先了解个大概才能下手,不然贸贸然行动得罪了人不说,指不定还会踩到雷上。可问谁去呢?陈实是当事人,自然不能去问;听贾清稿的口气,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但看样子从她嘴里也套不出什么话来;华达常年在外出差,对公司内务基本不过问,应该也不太清楚状况;吴偲芒虽是老员工,但一直跟着曾鹄图——处在这么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估计也看不到什么真相;蔡步铎是个鲜少说人是非的人,今天他主动挑起这事也委实蹊跷,若再去问他别的,说不定会把自己卷进去——指不定这就是个“局”呢!贺盛把所有人都想了一圈,最后想到了吴咏——对了,吴咏倒是个没心眼的,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点话来。贺盛正低头思忖着,忽听贾清稿鼻孔里重重地呼了口气。

   “怎么了贾经理?”贺盛笑问。贾清稿扬着下巴,涂了玫红色口红的唇紧抿着,一只手翻着适才蔡步铎送来的那叠评价表,半晌方开口:“这老先生我简直服了他了!这和原来的有什么两样!”

   “哎呀,消消气!‘差不多得了’嘛!”贺盛学着蔡步铎的腔调笑道。

   “也是,差不多得了。人家眼见着要退休的人了,你还能要求他怎样!”贾清稿的鼻孔里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就是嘛!想开点。”贺盛朝贾清稿挤了挤眼睛。

   “只怕这吴咏跟着他久了也要学样。”贾清稿并不理会贺盛的调笑。

   “吴咏啊,不太会吧……”贺盛道。

   “也是,这‘差不多得了’的本事也得是有那脑子才能玩得转的。”贾清稿鼻孔里轻笑了一下。

   贺盛遂笑道:“蔡总这‘差不多得了’的好脾气其实也挺好,至少好相处啊!”

   “你是只见过他‘差不多得了’的一面……”贾清稿瞥了贺盛一眼,冷笑道,很明显地咽下了后半句话。

   “哦?还有别的一面?”贺盛佯装好奇道。其实,他早就看穿蔡步铎的另一面了。他清楚地记得,一周前蔡步铎来借公车外出办事。可偏巧那天三辆公车都被借走了,蔡步铎只得开自己的私家车。出发前,蔡步铎对他道:“回头得给我报销费用哈!”贺盛以为他是玩笑话,不承想过了几天,蔡步铎竟真拿了张《私车公用单》来向他报销费用了。贺盛看了一下行驶路程,不过十来公里。

   “呵呵,以后你就知道了。”贾清稿淡淡一笑道。

   “哈哈。那曾博知道吗?”贺盛也笑道。

   “曾博怎么可能知道!”贾清稿不屑道。那不屑也不知道是针对曾鹄图还是针对蔡步铎。

   “也是,上周周会上,曾博不还在说,全公司就数蔡总格局大,鹄图科技成立七八年,蔡总是抛家舍业任劳任怨,从没说过一个‘不’字。”贺盛道。他本想说“也是,曾博那是石头缝里也要榨出二两油来的,要是知道,怎么会容得下他”,可转念一想,这话太尖刻,贾清稿是怎样的底细自己还不知道,说话还是留三分为好,遂改了措辞。

   “曾博……哈哈……是聪明一世……”贾清稿道,明显也是吞下了后半句话。贺盛没再接贾清稿的话,办公室里只剩下贾清稿翻动那叠绩效评价表的“哗哗”声。

   “对了贾经理,咱们这年终的绩效评价结果会公开吗?”贺盛忽然正色道。

   “具体分数不会公开,但不同档次的占比会公开。个人具体在什么档次也会给到部门,由部门领导去做反馈沟通。”贾清稿道。

   “排在D 档的,真会实施淘汰?”贺盛一边观察贾清稿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入职那周他花了两天时间将公司的绩效评价制度仔仔细细地研读了一番,他清楚地记得制度里明确写着不同绩效档次的处理规则。

   “你看吴咏还活得好好的,不就知道了?”贾清稿眼神轻蔑地回道。

   “哈哈,懂了。”贺盛笑道。听了贾清稿这话,他总算放下心来了。绩效评价除了上司需要对下属评分外,平级同事之间也需要互相打分。此前为这打分,贺盛思前想后琢磨了很久:给所有人都打差不多的分数自然是最稳妥——不得罪人。虽说绩效评价表不署名,也不会发到个人手中,但每个人的笔迹还是认得出来的,而且终究是由人在管着——只要是人在管,就不可能做到绝对的“保密”。但自己还在试用期,这种“老好人”式的做法会不会给自己减分?还是分出高下层次为好。可给谁高分,又给谁低分呢?

   尤其是给谁低分,这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销售、市场只看业绩,不必过多考虑;财务、人力资源又得罪不得……思来想去,也只有把这最低分安在吴咏头上最安全。吴咏虽说每天起早贪黑,却不善言辞,因而显得毫不起眼。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在这帮管理层中没啥话语权,所以自己若给他打最低分也还算“客观”。但绩效这事向来微妙,搞不好会得罪人。可听贾清稿这话,似乎往年也有不少人给吴咏打低分——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贾清稿没再理会贺盛,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兀自在电脑键盘上敲了起来。

   “对了,我看吴咏干活也挺卖力,还每天都在加班,怎么曾博好像……”贺盛低头沉思了半晌,忽然佯装疑惑道,但他终究没敢把话说完整。

   “好像不待见他,是吧?”贾清稿头也不抬地回道,手仍在键盘上敲着。

   “是啊,挺奇怪的。”贺盛看着贾清稿道。

   “只能说这吴咏太傻,脑子一根筋。”贾清稿停下了手上的敲击,抬头道。

   “这么说还真有点。”贺盛笑道。

   “对别人一根筋也就算了,曾博是什么样的脾气,你不知道?能顶着上吗?”贾清稿“恨铁不成钢”般愤愤道。

   “看样子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啊!为的啥?”贺盛仍笑着。

   “为了生产部一个技术员。”贾清稿不屑道,“那姑娘在家休产假,吴咏忙不过来,就申请从研发部借一个人过去帮忙。你要借人,私下去和蔡总说,让蔡总去协调啊!他却直愣愣地在管理层周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研发部本就是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架势,哪会轻易借人给你生产部!曾博就说,问问那姑娘能不能提前来上班。这吴咏竟说,人家在休产假呢,不好去问的。曾博就火了,说我难道不知道她在休产假?怎么就不能问了?古时候女人生完孩子就下地干活了,现在还休三四个月产假!提前半个月一个月的过来上班,怎么就不行了?哪那么娇贵!你知道吴咏怎么说?”

   “怎么说?”贺盛好奇道。

   “我也真是服了这吴咏了——别看他平时一副蔫不拉唧逆来顺受的样子,那天竟像打了鸡血一样。他竟直眉瞪眼地跟曾博说,研发部的员工是人,生产部的员工也是人。”贾清稿道。

   “哈哈,真看不出来这吴咏还有这一手哈!”贺盛笑道。

   “研发部妄自尊大,这是谁都看在眼里的。可没办法呀!谁让咱是‘高企’呢,曾博又是研发出身。这能点破吗?况且,曾博那天也不是护着研发的意思,让产假员工提前来上班,那也不是头一遭了。我们人力资源部,你们行政部,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谁敢说个‘不’字!就你吴咏会护犊子?”贾清稿道。

   “哎,这真是,没话说了……”贺盛道。

   “所以,也不怪别人给他打低分,谁不是看老板眼色行事呢?”贾清稿道。

   “可不是呢!”贺盛道。

   “还不止这些呢!他自己天天加班不说,却为手下那帮操作工请命,要求按法定标准给他们算加班工资。曾博听了能不发火吗?他自己再多的功劳也被这给抵消了!”贾清稿道。

   “嗨!真是个二百五!”贺盛摇头笑道。

 

 

   贺盛走进食堂,发现整个食堂除了进门口坐了几个厨师和保洁阿姨外,就剩吴咏一人了。只见他独自坐在角落里,左手抓着一只鸭腿,右手则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老吴!”贺盛端着餐盘,走到吴咏对面道。

   “贺经理,你怎么也到现在才来?”吴咏抬起头,脸上瞬间堆上了笑容。

   “嗨,几个市领导来参观,包厢那边才安顿好。”贺盛放下餐盘,坐了下来。他来得迟了些,荤菜已经没有了,只剩了三样素菜。

   “辛苦辛苦!”吴咏仍旧笑着,他那肥嘟嘟油腻腻的手指仍捏在那金黄色的鸭腿关节处。

   “嗨,我们这算得上什么辛苦!和你们一线比起来差远啦!”贺盛道。

   “哪里,贺经理您取笑了。”吴咏放下鸭腿道。

   “你这家伙,尽瞎谦虚!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不说别的,单从保安每天晚上的巡检记录里,我都能看出你老兄的辛苦!”

   吴咏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左手摸了下后脑勺,憨笑道:“那不是……咱分内的事么!应该的!”摸完他才想起自己那手刚抓过鸭腿,满是油——此刻那油已经全擦到头发上了。

   “得,打住,”贺盛道,“再这么说,可就不把兄弟我当自己人了啊!”

   “好好好,不说了。改天,兄弟我请喝酒,赔罪!”吴咏拿纸巾擦了擦那油乎乎的手,讪笑道。

   “好!我等着!”贺盛也笑道。

   “等我忙过这批订单,咱哥儿俩好好喝一个!”吴咏复又抓起那始终没送到嘴里的鸭腿。然而正当他往嘴里送那鸭腿时,忽然,他发现贺盛餐盘里没有荤菜,遂放下了鸭腿:

   “咦,贺经理你没荤菜啊?”

   “来晚了,没捞到。哈哈!”贺盛哈哈一笑,夹了块西兰花送到了嘴里。西兰花也已经凉了。

   “来来来,我这给你!”吴咏听闻遂将手上那鸭腿放到了贺盛的餐盘里。

   “我这正减肥呢!”贺盛拿筷子将那鸭腿又夹回了吴咏的餐盘里。

   “你这身材还减啥肥!”吴咏道,又将那鸭腿捏回了贺盛的餐盘里。

   “居安思危啊!”贺盛笑道,不再去退还那鸭腿。

   俩人又寒暄了一阵,忽然贺盛佯装无意地问道:“对了,昨天听蔡总说你们那几台电脑又不行了?”

   “自打我进公司起,生产部的电脑就没好过!今儿你死机,明儿他蓝屏!整个一堆破烂!”吴咏见贺盛问及电脑,不禁愤愤道。

   “那几台不是才买的吗?买了不到两个月吧?”贺盛进一步试探道。吴咏的口吻不免让他心生狐疑。在所有的部门领导里,吴咏是最好说话的,难得见他这么义愤填膺。

   “是才买的啊。那又怎么样呢?”吴咏冷笑道。

   “如果是质量问题,应该可以退换啊!”贺盛见吴咏冷笑,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退个毛!”吴咏忽然提高音量道。

   “为啥呢?”贺盛更不解了,同时也有一种即将看到曙光的兴奋。

   “咱们价格低……质量自然就要差些嘛!”吴咏夹起一大筷子韭菜塞进嘴里,边嚼边口齿不清地说道,语气里仍带着讥讽。

   “陈经理知道吗?”贺盛追问道。

   “他买的,还能不知道?”吴咏瞥了贺盛一眼,再次冷笑道。

   “他怎么说?”贺盛道。

   “还能怎么说啊!‘一分价钱一分货’啊!坏了就修呗!”吴咏笑道。听吴咏说到这个程度,贺盛心里也就隐隐有数了。

   “今天换个内存条,明天换个显卡,就差没换外壳了!”吴咏仍不解气,又补充道。

   “公司电脑一直都是陈经理采买?”贺盛终于忍不住将存在心里几天的疑惑问了出来。吴咏也是三四年的老员工了,对过往历史应该是清楚的。

   “除了他还有别人吗?全公司就他是学计算机出身的呀!”吴咏有些不屑地回道。

   “啊?陈经理是学计算机的?”贺盛颇为诧异。他从没听说过学计算机的人改行做财务的。

   “贺经理你见我吴咏啥时候说过假话?”

   “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陈经理一个学计算机的怎么会做起财务来了?”

   “贺经理您不知道他是曾博的侄子?”

   “啊?曾博姓‘曾’,他姓‘陈’,怎么会是侄子呢?”贺盛有些奇怪。

   “嗨,怪我没说清楚——陈实是曾博夫人的侄子,喊曾博‘姑父’。这么说明白了吧?”

   “懂了……”贺盛瞬间便将很多疑点都串联了起来。

   “陈实以前是和别人合伙开网吧的,后来估计网吧倒闭了吧,就改行做财务了。”

   “啊?开网吧!”贺盛不禁哑然失笑。听说过财务人员开代账公司的,开会计师事务所的,却从没听说过一个财务人员是开网吧的!

   “可不是呢!人家现在也在经营着一个电脑专卖店呢!当然,对外是以他老婆的名义。”

   “原来如此……”贺盛意味深长道。

   “明白了吧?”吴咏扒了口饭,挑了挑眉道。

   “哈哈,秒懂,”贺盛笑道,但仍不解,

   “那这事曾博知道吗?”

   “估计不知道吧。”吴咏想了一下,正色道。

   “嗯,不然怎么会放任他胡来。”贺盛道。但他心里却思忖着:估计就算知道也装作不

   知道吧,毕竟是老婆娘家人,也不好管得太严——反正肥水也不流外人田。

   “贺经理,吃鸭腿啊!”吴咏指了指贺盛餐盘中的鸭腿。

   “嗯。”贺盛微皱了下眉,夹起那只鸭腿,用牙轻轻撕了一点肉下来。


(发表于《参花》2023年11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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