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旮旯村的土话里,把“一点点”“很小的”不叫一丢丢,也不叫一滴滴,而是叫“笛子”。孩子出生时才四斤,别人问父亲孩子多大,父亲说:“笛子。”笛子,便成了孩子的名字。
笛子果然人如其名,能吃能喝,就是不长肉,不长骨,又小又矮;笛子人如其名的另一个表现是:他的一生与乐器笛子结下了不解之缘。刚上小学一年级的笛子,在学校听了音乐老师吹笛子后,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放学回家,他拿着柴刀去村后的山上砍了根细竹子,削枝去节,用烧红的铁棍钻了几个孔,就算是做成一支笛子了。每天放学回家后,他就拿着这把自制的笛子,呜里哇啦地吹起来。别人笑他,嫌他吵,他就躲到山上没人的地方去吹。一段时间后,他还真的吹得有模有样了。他甚至敢把笛子带到学校去吹了。读初中的时候,他参加学校的文艺比赛,还获了几回奖。
笛子初中毕业后,就回家种田、砍柴了。但身材矮小的笛子,人没锄头柄高,肩不能扛,背不能担,能干什么呢?只能干点轻松的杂活,打打帮手。即使这样,无论上山, 还是下田,笛子都要带把笛子去,去的路上吹,回的路上吹,中间歇息时也吹。有人对他说,笛子,你本事大着呢,不适合在咱乡下混,你该去大地方。
本是嘲讽的一句话,却真的让笛子在旮旯村消失了几年。
谁也不知道笛子去了哪里,他的父母也没去找,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本来就不怎么待见他,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后来,有从外面回来的人带回了一星半点关于他的消息。有人说,看见他和花鼓剧团的人在一起,帮着抬道具箱子呢;有人说, 看见他在戏台上表演吹笛子了;也有人说, 看见他在外乡的舞台上扮小丑……
笛子三十五岁时,回来过,但只是短暂的几天,他家立即成了热闹的中心。他头发留得很长,衣服花里胡哨的,腰间依旧别着一支竹笛,走路大摇大摆,很有派头,看样子混得不错。大家问他在外面做啥,他就说了一个字:玩。有人说,听说你在剧团里吹笛子。他说,是的,我们剧团去全国各地演出, 大部分省份我都去玩过了。有人说,你怎么不带一个老婆回来?他怔了怔,低头沉吟片刻,又抬起涨红的脸,说,不想,我如果想的话,要几个有几个,要多年轻有多年轻, 要多漂亮有多漂亮,还是一个人过得潇洒。人群里就爆发出嘘声。
临走前,笛子给父母留了一笔钱。父母说,钱不钱的,我们不指望你,有合适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带回来,我们就放心了。
有个关于笛子的轶事,不知是否属实。说有一天,笛子到了南昌,身上没钱了。街边有个摆摊卖笛子的,整天没卖出去一把。笛子走上前去,问他笛子多少钱一支。那人说,一块钱一支。笛子说,全部卖给我,多少钱一支?那人说八毛。笛子拿起笛子吹了起来。瞬间,嘹亮婉转的笛声吸引路人纷纷驻足,问这么好的笛子,多少钱一支?笛子以五元一支的价格全部卖了出去,一下子就赚了几百元。
笛子在外面又混了几年,后来回到家乡, 组建了自己的剧团,自任团长,在周围乡镇巡回演出,很是风光了几年。后来,不知怎么,演出越来越少,剧团就解散了。也难怪, 县剧团那么有实力都解散了呢,何况他的剧团呢?
没事做了的笛子,白天睡大觉,晚上到村外,在黑暗中的田埂上吹笛子。那笛声越发婉转动听,只是多了些失落,多了些无奈, 多了些孤寂和凄凉。
后来,我在外面打工,多年未回家乡, 像当年的笛子那样。今年回了一趟家,听到笛声,忽然想起了笛子,便问起父亲他的情况。父亲说,笛子现在可厉害了,直播吹笛子,有几十万粉丝呢。他还帮别人直播带货卖东西,桃子呀,杨梅呀,石榴呀,蜂蜜呀, 赚了几十万元呢。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还捐了十万元修路。没想到吹个笛子能吹出这么多钱来。听了父亲的话,我也颇有感慨, 自媒体时代,网络时代,成就了许多不可能, 颠覆了人们许多的传统认知。
(发表于《参花》2022年11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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