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馀情付、湖水湖烟

    回到学校，或许是由于环境的变化，我突然不敢确定暑假中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我想去核实，但当我拿起立在图书馆西墙角的公用电话时，手却变得犹豫了。昨晚下了一夜雨，叶子被雨水打落在地上，绿得让人心疼。我踩着这些绿，让双脚感受这清晨雨水的丝丝凉意。学校不大，思绪烦乱时能去的地方更少，或许电子阅览室是其中之一。打开QQ，“思菊”灰色的头像在闪动着，是昨天的留言。她说她们集体到济南黄河大桥， 看到了上次我和她说的老槐树，浩浩汤汤的黄河水和捕鱼的小船在夕阳的映照下如梦如幻，可惜她和她宿舍的同学们有很多话说不到一块儿去。最后一条信息，她半开玩笑地对我说，经过一个假期，还真有点想我呢！ 听我说话，感觉我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

    我也半开玩笑地说：“是啊，对你来说， 我就只是一个‘虚拟思考者’，你正带着这个‘思考者’看落日余晖、千里长河。”打开电子邮箱，有一封来自青译的未读信件， 是放假前青译从她们学校给我发的，信里， 青译详细地描述着假期见面后在扬州玩的种种细节和这个假期后我们爱情的升华，还详细计划了游玩扬州的安排。还郑重其事地让我思考对于她早我两年毕业，参加工作的看法与安排。从假期分手到现在，已经近两个月了，除了青译给我打过两次电话外，我还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一次。我知道青译的性格， 她一定会一边伤心地哭泣，一边听着“叫一声哥哥你快回来”，我突然心中一酸。

    有多少次，你邀请我到你们学校玩，我都没有答应，一次次地爽约让你在你同学面前没有面子。你宿舍别的同学过生日，鲜花礼物摆了一宿舍，可你呢？一个问候的电话还得由你先给我一个提示，然后再回宿舍等着。人家的男朋友请你们宿舍吃饭，你本该回请，可我却远远地躲在济南，连面也不见一次。你说你曾以我的名义请了她们一次， 她们都不乐意了，你的回答只有叹息。你说你没有怨言，因为真正的爱情都是奉献的。

    可今夜，我又一次让你哭泣了。

    再一次听到你略带沙哑的声音。来吧， 今年五月，我们好好逛逛济南，好好到大明湖畔、到千佛山、到趵突泉、到灵岩寺去照几张合影！记得至今你我唯一的一次同框， 还是高中的毕业照。打完电话，我心里轻松了许多。

别的学校不知道怎么样，我们学校的饭菜品种和味道的稳定性十足，但吃得多了总是会腻，去小饭馆又不是我目前可以消费得起的，于是就想起了近在咫尺的其他院校的食堂。咨询的结果是：建工学院的菜最便宜， 同样菜品的价钱是我们学校的七分之四，师大的馒头仍是两毛钱一个，工艺美术学院的稀饭是免费的。于是我和袁浩天商量后决定， 以后每次放学吃饭，先跑一千米到建工学院买上一份菜，回来的时候，沿文化东路西行五百米，从师大北门进，买上两个馒头，穿过师大酒店后，顺着山师东路南下一千米，至经十一路路口右行五百米，坐在工艺美术学院喝免费的稀饭、吃建工学院的菜和师大的馒头，看有艺术品位的女生，同时，还相当于跑了三千米长跑锻炼身体，岂不一举两得？

    可是这个上好的计划还没有落地就落空了。当晚，辅导员在例行班会上宣布了学校“非必要不出校”的规定。本来我们学校就不大， 这样一封，就更显得局促了。我站在高高耸立的综合楼的阴影中，透过铁栅栏，看着昔日繁华的经十路，一片早落的枫叶也显得触目惊心。这时我才真正感觉到明代医家龚信在《古今医鉴》中那句“众人病一般者，乃天行时疫也”背后的沉重与压抑。

    学校也不再允许大规模会议的举办，“名老中医经验介绍会”这个系列会议也在一个隆重的开幕式后被无限搁置了。每周两次的电影也取消了，待在学校，除了学习，便无事可做。当然，也可以去帮助煎煮和派发中药， 学校购置了大量的中药饮片，煎煮后，每日两次分发给大家服用，三天一疗程。

    “我们都封校了，你们呢，青译？”终于， 我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我们也封了，听说火车都不让坐了， 看来今年‘五一’，你那儿是去不成了。” 听得出她很是伤感。

    “对，这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呼吸道传染病，其三种主要的预防措施就是‘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所以现在不让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我话音未落， 就听那头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我抬起头， 看着躲在楼角的几株梧桐树，也陪着青译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还有机会来济南的， 我读五年呢！”

    “明年我就毕业了，你说我回咱们县城教书怎么样？听说咱们县人民医院的水平也挺高的。”我没有作声，青译继续说道，“我给你邮寄的东西收到了吗？”

    “还没呢，估计是每到一个站点都要进行消毒，一会儿打完电话，我到收发室看看。”

    “嗯，嗯，那你先去吧。我室友回来了。拜拜。”

    “再见。”我听到那边传来忙音才挂了电话，忽然发现话柄上贴着一张纸条，“此话机本日已经消毒，请放心使用——校学生会”。它不写我倒忘了，看完纸条，我赶紧跑去找水龙头，把手洗了又洗。

18. 停船暂借问

    我们学校阅览室的规定是：不能带包进入，起先的时候，是在阅览室门口放几张桌子，包就放在上面。后来因为出了一起包被拿错的事件，学校基于“为了学生一切”的办学宗旨，当然也是舆情使然，便购置了一批铁皮小柜子，放在每个阅览室的门口以方便学生放包，但并不提供小锁。

    我的习惯一般是先到一楼综合书库借书， 才顺道到三楼的电子阅览室，所以基本上每天我都要在兜里揣着把小锁，进阅览室前就把书锁在柜子里。封校了，也许大多数的同学除了阅览室，并无其他地方可去，因此， 我每次上网，基本上都可以遇见她——思菊——真名叫陈鹊的那个女孩，我们现在除了没有见过面，几乎无话不谈。

    思菊：哎呀，你说我们都知道对方就在同一间电子阅览室，为什么不站起来相认一下呢？

    琴童：你还是只把我当成一个“虚拟思考者”好了，我不想被谁伤害，更不想伤害别人。

    思菊：你还是叫我真名鹊鹊吧，可你现在已经伤害我了，害得我晚上失眠。

    琴童：那对不起啊，以后咱们少联系。

    思菊：你能？我们彼此都了解那么多了， 我知道你有一颗孤傲的心，我感觉我们还是很聊得来的，我喜欢你的幽默与玩世不恭的语调。

    琴童：你还是只把我当成一个“虚拟思考者”吧。因为我已经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你了，我愿意保留我在你心中的那份美好。

    思菊：为什么？我想给你写信，我觉得你不了解我。

    琴童：没问题，goodies@yahoo.cn 是我的邮箱，以后……

    思菊：不是电邮，要不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琴童：好吧！

    我想了一下，还是说个假名吧，万一情况不对，也好全身而退。

    琴童：我叫樊人杰！

    思菊：那你是哪个班的？我给你写信！

    这，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说了吧。要不然， 她肯定会猜到我是谁的。

    琴童：不用了，这样吧，电子阅览室门口不是有几排铁皮小柜吗？从明天开始，我们启用那个从上往下第三排、从左往右第三列的小柜子。以后你我有什么信，都可以直接放进去，彼此有时间了就去取，如何？

    思菊：可我没有钥匙啊，你当面给我？

    琴童：不必了，我自有办法。

    思菊：你呀，这么机警就没意思了。

    下了机，取了书，我顺手把锁锁在那个说好的柜子上，把两把黄铜小钥匙中的一把从钥匙链上取下来，放在手心，静静地看了有一分钟，握紧了，边下楼边想，放哪呢？ 我先跑到靠图书馆一楼东墙的明代著名医药学家李时珍的石膏像前，四处摸了摸，觉得不安全。落地大钟正对着图书馆的大门，不方便，厕所的抽水马桶上，一个女生也进不来……瞎想着，就又转到了楼梯口，向上一看，有了，原来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挂了两幅名人字画的牌匾。我走过去，看了一下， 没人，然后迅速将钥匙放在牌匾后面的底部木框条上，轻轻松开手，果真放住了，再轻轻一掀牌匾，“咣当——”一声，钥匙掉在了地上。

    “嗯，这个可以。”我自言自语道。刚好此刻没人，我三步并做两步，快速把钥匙放在牌匾后面。退回到楼梯口，满意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我赶紧回到电子阅览室，通过QQ 上的隐身状态给思菊留言说明。但一琢磨， 这样她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啊，于是又跑下楼去，把那块匾上的字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 又给鹊鹊发了一个信息，“就是上面写着‘有医术，有医道。术可暂行一时，道则流芳千古。——《医贯》’的那块匾后面。”

    回到教室一想，似乎还是不妥，应该在柜子里面放点东西，最起码说好的报纸应该放进去一些，毕竟第一次开箱，空空的不好， 不能让人家失望。于是到周晋陇那儿挑了几份最近的《中国青年报》《中国教育报》， 把自认为好的文章用笔标了，并适当加了些自认为精彩的批语。又去师生服务部买了五本信纸，撕下一页写道，“鹊鹊，送你几份报纸，没事少上网，多看看新闻，心境就会豁达许多。我以后有时间，会每隔几天给你送一次。樊人杰。”写完把信压在报纸上， 塞进了小柜子。

（发表于《参花》2022年11期中） 

想看更多作品，可订购当期或订阅《参花》 

咨询电话0431-81686158，咨询QQ22011378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