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半亩方塘一鉴开
煎药、尝药等努力后,袁浩天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没有天分, 索性采取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方法,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期间还获得了学校书法大赛的一等奖。袁浩天获得一等奖的消息在校内流传开来,这或许加速了苇丛态度的转变吧。于是在一餐请我喝了一杯芬达后,苇丛托我委婉地告诉袁浩天多去找她。在芬达气泡的冲击下,关于苇丛的好话就不间断地在袁浩天面前冒了出来。
其实也是凑巧,最近袁浩天一直跟着我们学校的一位名老中医抄方,这位老中医又精于妇科之道。苇丛的一位在建工学院上学的闺蜜痛经难忍,间断口服过几种药物,总不见好。因为老听苇丛在她面前吹嘘袁浩天中医功底深厚,家里三世业医,而妇科之病本就为中医的优势病种,所以想请袁浩天给她看看。袁浩天闻此也是精神一振,因为学了那么多年中医,尤其是《妇科心法要诀》《傅青主女科》都快倒背如流了, 今天终于可以小试牛刀了。
周六早晨六点多,苇丛便打电话叫起袁浩天,准备一起到建工学院给她闺蜜瞧病。袁浩天这才知道她闺蜜竟然是他们班唯一的女生,顿感责任重大。袁浩天认真地给苇丛的闺蜜察色诊脉,发现其脉弦细、苔根腻。问诊得知,其临经少、腹痛已有年余,并且经行色黑有块。诊断为气滞血瘀,拟用养血活血疏肝之法。袁浩天待苇丛从建工学院的食堂买了早餐回来,一边示意她也试试她闺蜜的脉,一边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道:当归30g,白芍6g,柴胡3g,白芥子3g,失笑散10g ( 包煎),炒橘核12g,木香9g,炙荔枝核5 枚,七剂。水煎服,日一剂,早晚温服。
苇丛和她闺蜜认真地看着袁浩天开完方, 闺蜜说:“哎呀,医生的字写得这么工整的, 你是第一个啊。给我吧,我去抓药。”说着伸出了手。袁浩天说:“这个还不能抓药, 抓药要写在处方上呢,我没有处方权,所以我得请张老师审查,他觉得可以,才能由他来给你开。刚好今天上午张老师有课,我找他来安排,然后让苇丛联系你。”
回学校的路上,袁浩天问苇丛她闺蜜的脉象如何,苇丛说有瘀血,应该是有涩脉吧? 袁浩天说你摸到了?苇丛说好像是,但又好像没有感觉到脉象。袁浩天微微一笑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感觉到她的脉象吗?”苇丛还没回答,袁浩天接着说,“苇丛,伸出你的左手。”苇丛不知袁浩天要干什么,慢慢伸出手来。袁浩天一把握住,“等你再见你闺蜜的时候,你摸脉试试这个地方,你闺蜜是‘反关脉’。”袁浩天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在苇丛手臂上画出“反关脉”的循行路线。
课间,张老师微笑着听完苇丛和袁浩天的描述,才接过袁浩天开的方子批改起来, 删掉了木香,加上了两头尖5g(酒浸包煎)、炒橘叶5g、炙枸橘1 枚(打),并把当归的剂量改为10g。并笑着和袁浩天说:“中医治病,‘其法大概有四,曰明经、别脉、识证、处方而已’。所以第一步是掌握足够的基础知识,即吴谦所言的,‘医者,书不熟则理不明,理不明则识不精。临证游移,漫无定见, 药证不合,难以奏效’。第二步则是对患者进行辨证论治,处方用药。枸橘就是臭橘, 也就是‘橘生淮北则为枳’的枳。你方子的立意是对的,但是注意药味的选择与药量, 要结合妇人以血为本的特点。当归既能补血、活血,又能调经,为妇科要药,但也不能因此妄加剂量。《本草蒙筌》中说,‘凡药制造, 贵在适中,不及则功效难求,太过则气味反失’。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更是直言‘升者引之以咸寒,则沉而直达下焦;沉者引之以酒,则浮而上至巅顶’。也就是说,中药经过配伍后,可以将功效引到病,所以能够更好地发挥作用,此即清代尤怡说的,‘兵无向导则不达贼境,药无引使则不通病所’, 现代研究对此也有科学解释。对中药进行适当的炮制是有可能改变药物的性能,缓和或提高药物功效的,比如醋制柴胡、青皮、香附等均能增强疏肝理气的效果,同样,醋还能增强三棱、莪术、玄胡等行血止痛的作用; 还有润肺止咳的药物往往多用蜂蜜炮制,健脾消食的药物多炒制;又比如《审视瑶函》中‘补汤宜用熟,泻药不嫌生’的告诫。当然, 必要的炮制还可以降低或消除药材的毒性、刺激性或副作用,便于制剂、煎服和储藏, 以及清除杂质和非药用部分等。”张老师说完,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病之愈不愈,不但方必中病,方虽中病,而服之不得其法,则非特无功,而反有害,此不可不知也’。这在《长沙方歌括》中是明确说过的。所以开药如果不是急危重症,还要考虑口感。两头尖即老鼠粪,古书言‘以至秽至浊之物,走下焦秽浊之处’,用作男子精室、女子血室的引经药。患者经行色黑有块,属于气滞血瘀,临经少、腹拘急作痛是肝气结滞, 失于疏泄之故。其脉弦而细濡,又有头眩神疲之症,可见气血亦不足。故而在经期应该以疏肝理气为主,平时则可用益气和营法, 而仍佐调气活血之品,兼顾其标本。后面你开的方子应该注意这些。”
“对对,”袁浩天说着,伸手一拍脑门, “张老师,记得《妇科心法要诀》中说过,‘腹痛经后气血弱,痛在经前气血凝,气滞腹胀血滞痛,更审虚实寒热情’。”
“当然,熟读医书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要多临证,即清朝宁松生在《医林选青》所谓的‘不读书穷理,则所见不广,认症不真;不临证看病,则阅历不到,运动不熟’。不要在复杂的症状、体征面前失了分寸。明代李中梓对此早有认识,他说‘病机繁杂, 变迁无穷,如珠走盘,纵横不可测。虽纵横不可测,而终不出此盘也’。”
六天后,苇丛跑到我们宿舍楼下大叫袁浩天的名字,袁浩天正在练习毛笔字,于是提着毛笔便奔去窗台。苇丛说她闺蜜的症状减轻了,袁浩天初战告捷,颇有点兴奋。袁浩天第一次从窗口俯瞰苇丛穿吊带衫的样子,用手指点着让苇丛这边靠靠,那边站站, 可能是想找个最佳的观察位置吧,并借口要看苇丛手中她闺蜜的化验单,把一个望远镜对准了苇丛。当然,由于苇丛和袁浩天的关系,他只好把这些兴奋深藏心中,转头无声地看了我们三四次。而我们宿舍里的其他人并不明白袁浩天为什么一再回头,更不会明白袁浩天当时的内心活动。袁浩天看了一会儿苇丛后,打开水龙头,装作很认真的样子把脸洗了洗,洗完还不忘用湿湿的手在鱼白色的裤子上甩上点点水渍。他要再见见苇丛的闺蜜,以便二诊。所谓“未医彼病,先医我心”。
袁浩天再次见到苇丛的闺蜜,发现症状都有所减轻,但噫嗳再次不快。故而按照张老师说的守方不变,略有加减。方用紫苏梗、制香附、陈广皮、春砂壳、炒川楝子、炒延胡、失笑散(包煎)、两头尖、旋复花、炒橘叶、炒橘核、荔枝核。仍然开七剂。苇丛闺蜜说医院的药房说,两头尖这味药的库存用完后就不再进货了。袁浩天对此默然不语,但在后面所开的药里就取消了两头尖。前后经历了五次治疗,又随访了两个月,苇丛闺蜜的痛经再没有犯过。在这过程中,更加深了苇丛和袁浩天的感情,自是后话。当然,随之在《中医药文化》杂志上发表的袁浩天和张老师因治疗苇丛闺蜜而产生的对于医患关系的思考的文章《中医临床视野下的医者与患者》,不仅让我们刮目相看,更是增加了苇丛对袁浩天的崇拜之感。后来袁浩天还因此读了中医妇科学的研究生,自是后话。
16. 今夜偏知春气暖
七月十号这天,庄稼人盼望已久的这场雨,眼看就要下了。我高兴之余却又有一丝担心,因为两个月前就约了青译在今天一起去扬州玩,且说好不论有什么事情,也不允许打电话通知对方。我把黑伞塞在腋下,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匆匆穿过杞柳林,踏上了去县城的公交车。到了县车站,买了两张到扬州的汽车票,就站在高大的银杏树下等青译。郯城是我国负有盛名的六大“银杏之乡” 之一,粗大的银杏树遍布县城各处。
“银杏生江南,以宣城者为胜。树高二、三丈。叶薄纵理,俨如鸭掌形,有刻缺,面绿背淡。”我伸手抚摸着这些被称为“活化石”的银杏树,脑海中不禁浮出《本草纲目》中关于银杏的描述。“或凿一孔,内雄木一块, 泥之,亦结”,这不就是现在所说的嫁接吗? 所以,如何将中医专业术语转化得通俗易懂, 可以在中医药文学作品中讲述中医或中医人的故事,让中医药文化融入琐碎的日常生活, 用不那么严肃的面孔来讲述我们的中医药文化,宣传中医药养生保健知识。
正想着,就看见汽车站的铁栅栏门外, 青译姗姗而至。我迎了上去,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许久,才听见她在我怀里小声地说:“我以为你又会来晚,天阴得那么重。”
“怎么会呢?我的小傻瓜。”我说着, 轻轻刮了下她秀美的小鼻子。
因为研究生要做实验,忙着毕业,这个朋友把我们接到扬州大学附近的宾馆,请我们吃了顿饭,留下一张扬州地图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我躺在一张床上,侧着脸看着忙前忙后整理行李的青译,一张花手帕束着流动的头发,淡黄色夕阳的光晕使得她周身散发着温柔的光晕,隔着窗扇,吹进了扬州带着瘦西湖水汽的凉风,“轩窗避炎暑,翰墨动新文”,此刻的我,动的却是心。
我将一瓶竹叶青酒和几个菜盒放在桌子上,青译将她随身听的一个耳机塞进了我的耳朵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我跪蹲在她的面前,支着脑袋,静静地看着青译。青译随手拿起一颗葡萄塞进我的嘴里,我将一杯竹叶青递到青译的手上,竹叶青清醇甜美,一如眼前的青译。
吃完饭,微醺,“青译,今晚在我房间里看电视,聊天吧?别回你的房间了。”我一手轻轻拉上窗纱。
青译没有说话,伸手从包里摸出一盘磁带递到我手里,“我要送你一盘磁带,里面有两首歌,《为爱痴狂》和《最浪漫的事》特别好听,希望你能好好听听。”
“嗯,我一定好好收着,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再把包装打开,在婚礼上我们一起听, 一起演绎我们最浪漫的事,你今晚就睡我旁边的这张床吧。”
“不行,今晚我睡你这张,你睡门口。”
我一听,有戏,贫嘴道:“哦,你个小坏蛋,让你男人睡门口,也不怕被别人捡去。今晚我们就睡在一张床上。”
“你敢?看我收拾你。”青译说着,努起了嘴,两只小拳头也握得紧紧的。
“好好,那你现在就收拾我吧……”说着,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摆正她的头,慢慢地说:“青译。你真漂亮!”说着把脸向前凑去,青译娇羞地闭上了眼睛,我的唇却停在距她唇几厘米远的地方不动了。她等了一会儿,慢慢地睁开眼睛,妩媚地眨了两下, 伸手揪住我的耳朵,娇嗔道:“哼——敢耍我!”说完另一只手使劲地挠起我的痒来, 我笑着从她身上翻下来,她就势压到我身上, 双手轻轻卡住我的脖子说:“快快求饶,你个大坏蛋!”
“谋害亲夫啦——”我笑说着,双手抱住她的头,亲了一口。她紧身T 恤的领口处露着一片雪白,黑色的文胸带子也在刚才的打闹中散开了,我的心中充满了渴望。她也许感到了我表情的异样,一朵红霞爬上了她的脸庞,从我身上滑了下来。
“青译。”我扭头轻轻叫了她一声。
“干吗?”
“青译。”我又叫了一声。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她说着, 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此时,我的手却像脱离了大脑的支配, 木木的,但就在我触到那片洁白的一刹那, 一股电流传遍了我的周身。
洁白的天山下,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平坦地铺向了远方。一位红衣少年骑着一匹黑色马儿行于朝霞之下,鞭梢响处,只只山羊像朵朵云彩般滚向天边。空气中弥漫着野性的山歌,带着天山雪莲的芬芳……
第二天一早,青译早早地过来敲我的门, 拉着我到扬州大学的餐厅里吃了个早餐,然后就坐车赶往扬州郊区的汉广陵王墓。在正殿,我终于看见了所谓的金缕衣,它隔着玻璃,静静地躺在我的脚下,周边有着暗黄的光, “劝君莫惜金缕衣……”说着我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青译,她依旧低着头看脚下的金人, 口中轻轻念道:“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花开堪折直须折!”我重复了一句,抬头又看了一眼身边这个满面含羞的姑娘。
往下走,就到了陵墓的墓室,到处都是从墓里挖出的陪葬品,正中是棺椁,周边是所谓的黄肠题凑,我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在昏暗的灯光下,走在“吱吱呀呀”的竹制吊桥上,让人心里毛毛的。我说下去吧。青译看了一眼忽明忽暗的地下宫室,迟疑地点了点头。黄肠题凑的外周留有一米左右的供参观的通道,不时被伸出的木头挡住,不知为什么,我们去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连说话都带着回音。我突然在一处木头后藏了起来,也不出声,看着青译慢慢地走着,我还是不出声……
回到市里,已是华灯初上。打开电视, “怀旧剧场”频道刚好在播放根据路遥中篇小说改编的电影《人生》。《人生》这部小说, 我们俩在高三的时候就读过,而且都曾被感动得不行,但看电影时却有另一番感触。由于已经知道结局的残酷,所以在看到巧珍站在村口的小石桥头,一只手拉着高加林的包, 深情地说:“加林哥,你常想着我……你就和我一个人好……”背景音乐《叫一声哥哥你快回来》响起的时候,不知怎的,鼻子里酸酸的。我看见青译低下了头,镜片上亮晶晶的,看起来像巧珍出嫁时,望见高加林家那眼破窑时流在红色盖头上的泪珠一样令人伤感。我伸手揽住她的肩头,青译对着我勉强一笑。
当电影画面定格、结尾曲响起的时候, 青译转头问我:“你觉得高加林的那种做法对吗?”我无语地抬起头,看着旅馆窗外喧闹而孤独的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从感情上说,我比较同情巧珍,但从道理上讲,加林是不错的,符合大部分人的价值取向。毕竟他们不属于一个知识层,共同语言不多,就像电影里放的那样。我想即使他们结合了,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幸福的。”
青译听完,默默地低下了头,突然问我: “你毕业后直接读研究生还是先工作?”
“读研究生。”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哦,我专科三年,你本科五年,再加上研究生三年,就比我晚工作五年了。”听见青译低沉的声音,我转头看见她的表情, 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我为什么不能哄哄她呢?哪怕就这一次?我鄙视我自己的没心没肺。在黑暗处,我使劲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两下,强迫自己从所谓理性的轨道回到感情上来。尽管这以后,我尽己所能地讲了很多笑话, 也始终不见青译高兴起来。
青译无声地躺在我旁边的那个床上,我小心地出去,买回两瓶纯净水,问她渴不渴。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算是回答。我自己喝了一口,躺到另一张床上,也许由于太累,也许由于今晚的郁闷,不一会儿,我竟沉沉睡去。感觉青译轻轻地摇我的肩膀,说:“予明哥,去洗澡啦,我刚洗完。”我很不情愿地到卫生间冲了个澡,穿了睡衣出来,青译一看,害羞地低下了头。我走过去,一把把她娇小的身躯抱在怀内。这时,青译却紧紧地抱住了我,不让我动弹。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听见青译在我的胸前喃喃地说:“予明哥哥, 答应我,那个事,等到结婚那晚。”我感觉胸前湿湿的。
四月的古运河涨满碧绿的春水,胎毛未褪的乳黄色小鹅浮在上面,操着一对红红的小脚掌划啊划的。几串杨花从空中跌落,水中荡起一圈圈如黛的涟漪,慢慢地消失在不远处的河岸。
这时,天亮了……
我无声地披上衣服,轻轻打开门,一个人走上阳台。一株老槐树上浓密的叶将霞光切得细细的筛在我身上。我背靠着墙,脑海中一帧一帧地放映着昨晚的一切。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么高尚,但我不觉得后悔。不管怎么样,我们把持住了最后一道防线,为自己保留了那份憧憬,也为人家青译留下了“身本洁来还洁去”的资本。我知道,如果昨晚真的做了那件事,今天早晨,我就不会这么轻松地站在这里回想昨晚的事情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每近一步,你就必须为之承担更进一步的责任。我闭上眼睛,脑中思考着青译明年就要毕业了,而我两年后才能大学毕业,还要读三年研究生的事情。青译说得很现实,这五年的时间差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而且,挥之不去的,还有柳杞儿那扑朔迷离、躲躲闪闪的眼神。
我带着这样浑浑噩噩的思绪,和青译一起在扬州待了三天。回到郯城后,我把青译送到她回家的汽车上,并且在她踏上汽车的第一个台阶时还吻了她。我待在原地,手中拿着青译送我的纸扇,看着汽车慢慢地驶出我的视线。纸扇上有她请她的书法课老师书写的诗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看着,我突然心里一阵难过,我曾经那么热烈地想过第一次目睹和抚摸一个女子胴体时的美好,可现实又给了我怎么样的感受?我不是个精神恋者,可我现在却如此强烈地鄙视自己曾经对于肉体的向往,我愿超越自我,从此告别对肉体的渴望。我但愿自己只是一个思想,爱情起于好奇,爱情有些时候又止于肉体。肉体的结合不是爱情的升华,而恰恰是爱情谢幕的开始,爱情由此向生活转变,慢慢地,衣食住行代替了花前月下,爱情也如蝉的蜕变一样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许,你会对我说,老年人的相濡以沫是一种爱情。我却要说,那可能不过是一种超越血缘关系的强烈的亲情,是对于两个人所选择的生活的一种强烈认同,仅此而已!
第一次,和青译分别后,我带着莫名的悲伤与困惑返回家中。
虽然那天早上我站在老槐树的疏影下, 对肉体表达过如此强烈的厌恶与鄙视,但当我一个人站在杞柳林中除草或施肥的时候, 萦绕在我脑海中的,仍是有关那晚的一些零星画面,并在大脑中将它们一遍又一遍地组合。当我感到那些现实中的画面不足或略显单薄时,我就用电视或电影中的画面做补充。这时如果你看到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掩在一汪碧绿之中,面对着婀娜的杞柳发呆,请不要诧异。你要明白一个男孩内心的困惑与挣扎。
我站在杞柳丛中,远处的风带着杞柳皮的苦涩味道迎面而来,已经长到一米多高的、柔嫩的杞柳枝条招展着,拥在我的四周。远处, 哪怕一阵微风吹过引起的一波杞柳绿潮中的微小涟漪,也要引得我发上一会儿呆。我想入非非,拿出随身的望远镜,耐心地调着焦距。枝条割了运回家,用两根钢筋夹着挤掉柳皮, 剩下纯白的枝条靠放在村口小石桥的护栏上用风吹干,明晃晃的阳光照在它们的身上, 非常耀眼。这时我用手轻轻抚摸着白色的, 还流着汁水的鲜柳条,我的心又一次开始强烈地悸动起来。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村口合欢树下的河水仍在悠悠地流淌着, 我搬了小凳坐在渠边,看着鸭鹅戏水,又忆起那晚在扬州的事情,于是找了张纸。
“踏碎一地月光,弄乱梧桐疏影;循声二十四桥,却入广陵佳境……”
“凡心有所爱,不用深爱;心有所憎,不用深憎,并皆损性伤神。亦不可用深赞,亦不可用深毁,常须运心于物平等,如觉偏颇,寻改正之。”——唐·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
(发表于《参花》2022年11期中)
想看更多作品,可订购当期或订阅《参花》
咨询电话0431-81686158,咨询QQ22011378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