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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爱
2022-07-29 13:22:56 来源: 作者:熊秀会 【 】 浏览:350次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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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淅淅沥沥的雨整个晚上都在下,让温暖如春的深圳一夜就进入冬季,许是盖的被子薄了,睡得极不踏实。

    梦里看到母亲,拿着两套手工缝制的宝宝棉衣棉裤,一套红底橘黄色碎花的,还有一套绿底带红花的,笑眯眯地问我好看吗。看着棉衣,看着母亲笑盈盈的脸,心里那个高兴呀。

    棉衣是母亲去世半年前一针一线缝制的。我那时还自以为聪明地说,超市啥都有卖,不用那么麻烦。虽然我当时也有三十几了,母亲还宠溺地叫着我的小名:“小会,我的傻闺女,外面卖的有自己做的穿着舒服吗?

    自己做的穿着暖和,你们姊妹几个小时候不都是穿着我做的衣服长大的?

    当母亲得知我怀宝宝后,就开始着手做棉衣了,那时母亲已经多年不摸针线活儿了,眼睛也老花了。那段时间可把母亲忙坏了,走路去八九里的镇上扯做棉衣褥子的面料,又购置缝衣针、顶针、剪刀和丝线。回来时,走到半路累得站路边直喘,幸好村里有人路过,开三轮把母亲带了回来。

    家里已多年没有种棉花,母亲就花钱买最贵的棉花。又去找裁剪宝宝棉衣的衣样,把席子铺在地上,把面料铺上去,比着衣样一剪子一剪子地划开,那么专注。其实那时的母亲心脏病已经很厉害,再加上母亲很胖,稍微弯腰就会心慌气短。实在难受时,就吃一颗救心丸来缓解。

    母亲一边忙着一边给我讲,她小时候因为是家里老大,吃了多少苦说都说不完。又给我讲起我们小时候因为姊妹多,有时为了给我们赶一件过年的新棉袄或者新棉靴,经常趁我们睡了还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做活。

    记得那年,我的脚冻烂了,母亲为了给我赶一双棉靴,我起床上早自习时,母亲还在煤油灯下上靴帮。

    再看母亲那双手,像树皮那样粗糙,长满老茧,手指关节肿胀得变了形,自然也没有年轻时穿针引线的灵活劲了,拿着剪刀的手微微发抖了。这双手收过麦,割过草,掰过玉米,堆过柴垛,曾经和父亲把家里漏雨的草房换成瓦房。小时候手冻得冰凉,跟母亲说冻手,母亲就把我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里紧握着,直到手心暖暖的。母亲那双万能的手啊!牵着我们姊妹从幼年到童年到少年,直到我们求学工作,母亲才依依不舍地撒开。

    屋里光线有点暗,母亲把缝衣的摊子放到院子里。那天阳光暖暖的,因为是中秋,温度也刚刚好。阳光从柿子树叶的缝隙射下来照在母亲身上,背有点微驼了,头发稀疏,白了一大半。突然感觉母亲真的老了,曾经扎着大辫子,哼着戏,风风火火走路的母亲好像还是不久前,可自从父亲去世后一下子就老了。小狗围着母亲跳来跳去,鸡在院子里悠闲地啄食,头上的日头在一点点地西移。

    母亲做活累了,停下来,看到头顶飞过的鸽子若有所思。母亲又抬头看看墙上的鸽子笼,一对鸽子正“咕咕咕”地私语。母亲突然叹了一口气:“你爸快走两年了,不知道在那边怎么样。要是他还在,这会还能帮着一起做衣服,你爸手比我巧……唉!”我知道母亲把金盔铁甲坚强的一面给了我们,是让我们放心,把父亲走后孤独寂寞无助无奈,留给自己慢慢咀嚼。

    微风吹过,几片枣树叶子飘飘落下,枣子熟了,有鸟儿正在啄食半红半青的枣子。枣子红得诱人,母亲已没有心情和力气拿竹竿打枣了。记得多年前,枣子还不熟,只是微微甜,我们就馋得不行,母亲拿着竹竿对着挂满枣子的树枝打去,枣子“砰砰砰”地掉下来,我们在枣树下快乐地捡着枣子。现在我拿来竹竿,对着要红的枣子打去,枣子掉下来,母亲弯下那肥胖的身子,一边捡着枣子,那笑容就如院子里盛开的菊花。母亲把一颗枣子像我们小时候一样用衣服擦了一下放在嘴里,说了一句,枣子还像以前一样甜,嚼着嚼着眼睛湿润了。

    做好第一套棉衣,母亲说,咱今天出去转转。我随母亲走出村子,玉米有一人多高了,也结棒子了。天很蓝,母亲的心情也很好。

    母亲指着一块地说:“那是咱家的,只是咱不种了,你爸在时喜欢在这块地种花生……”再往前走,母亲一直跟我说着以前如何抢收麦子,如何趁着月光采摘棉花,又是如何刨地里的红薯,以前全靠人工,劳累自不必说。母亲又给我讲起我们姊妹的童年少年是如何淘气,如何去割草,那目光中全是幸福和知足。秋风吹过,吹开了棉花,也吹起了母亲的头发,那丝丝银发如棉花般洁白。

    记得母亲做好了两套棉衣和一双虎头靴,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似的舒心。她把棉衣摊在椅子上用手轻轻像熨斗似的抚平整,像珍宝似的小心翼翼装进袋子里。我知道她把对未来外孙的爱全叠进了衣服里。我陪母亲的一个月,母亲一直在跟我说着话,说着她的童年、我们的童年,说起父亲,说起农活儿,说起她那看似平凡但其实也挺不容易的一生。

    在我生完女儿的第五天,母亲走了,走得很安详。母亲是自己走的,她把一切身后事都托付好了,细到女儿的那两套棉衣如果我回不来就给我寄过去,细到如果哪天她不在了,不要告诉我,因为路途遥远。当时都以为母亲在说戏话,其实她在做棉衣的时候就想好了。

    当得知母亲不在时,她已经走了三个多月了。我当时特别不能理解和接受母亲的离开,我怪她为啥不等我生完孩子回来,怪她终于可以安享晚年,我也可以陪她了,她却决绝地走了。许是她太累,许是她太孤独,许是病痛太难受,我也说不清楚。我有太多的委屈和疑问要向母亲诉说,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只能在梦里回到母亲身边。一想到这,滂沱的泪水就要把我淹没掉。

    我现在理解了母亲,一生好强,一生为儿女、为别人着想,她不想拖累自己的儿女。她这一生太苦了,她肯定是厌倦了,想留给自己在人世间最后的体面,把自己对儿女最后的爱留给了我们,虽然是残酷的。

    我的母亲,你走了快九年了,我也整整想了你九年,愧疚了九年。梦中看到你拿着棉衣,笑容如棉衣般温暖。在那一刻,我笑了。


(发表于《参花》2022年,6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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