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场春雨，如同情人的手儿抚摸着大地的时候，那翠绿就饱绽在弯弯的杨柳枝头上了。这时候，山乡的春日就生机盎然地来到了。她就像一位山水画的妙手，这里作一点儿红，那里描一点儿紫；此处绘一点儿绿， 彼处添一点儿白。于是，山乡的春日伴随着阳雀阵阵的叫声，就越发热闹了。

    山乡的春日，是一坛刚刚酿制出的米酒， 清甜、清纯、清新……

    小溪把村子抱了个够；然后，又清澈地流向了远方。小溪边上，一丛丛鸭子花开了。

    鸭们，鹅们，扑打着翅膀，在水里尽情地嬉戏。姑娘们，挽起裤腿，露出健美、修长、细嫩、圆润的玉腿，低着头，手持捶衣棒，此起彼落，那声音，在山涧里映山应水， 煞是清晰、动听……她们把衣服折叠好，放在平整、干净的石板上，清洗着……清纯的溪水上面，映着她们秀丽的脸蛋儿。这在山乡是常见的镜头，而且，自己在小时候也干过这种恶作剧——随便捡起一块薄薄的石块， 侧着身子，向那溪中斜斜地一扔；溪面上， 顿时溅起了一串串水花。洗衣服的姑娘，正埋着头；突然间，被惊吓得尖叫了起来。慌乱中，猛一抬头，看见岸上正站着几个小调皮鬼。他们一齐扯开嫩嗓子唱道：

“对门的姑娘，

辫儿子长哟喂，

…………

要是你要嫁人，

赶快嫁给我哟！” 

    往往这时，姑娘不惊不诧地，很随便地骂一句，就又去忙自己的去了。于是，这几个牵着牛儿上坡放牧的小机灵，更野了。姑娘呢，似乎也不甘示弱；在一串串嬉笑怒骂声中，野小子们欢叫着，像鸟儿一样地跑开了……

    山乡的春日，也就在这许许多多的俚语轶闻野趣中，酿制出了生活这坛陈年老酒， 是那么的醇香、纯朴、纯粹……

    当第一声春雷刚刚响过，那雨刚好把地也浸透了。有经验的农民，把当年用的铧犁擦拭好了，他们对牛儿也就格外喜爱了。每天牵上山去，让它们吃嫩嫩的青草，让它们沐浴在自然的春日里……并且，这时候在饲料里面，一顿往往要多加几斤粮食，甚至几个鸡蛋。农民，他们对牛儿的感情是纯朴、憨厚的；他们这样做，为的是把牛儿喂得饱饱的，肥肥的……

    他们细心地做着这一切准备工作，似乎在想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当然，他们有自己心中要盼的、等待的……

    当春雷接连响过以后，雨也就连续下了几场。山乡里简直一下子炸开了。你牵牛， 我扛铧。大家似乎在一夜之间把家全都给忘了，各自都奔向了那一汪汪平展展、亮堂堂的水田……这时候，你往往听见牛儿在叫， 人儿在欢，鸟儿在闹热，风在呼呼地吹…… 啊！山乡春来早。这正是一年中抢水打田的时候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做秧地”。而做秧地绝非一般的地里活儿可比。首先，要划出一块平整、肥沃的田地做秧床。待把它犁好后， 要用手把硬泥块择出；然后，又要用水把它泡上一泡。这以后，才用脚把泥巴踩细踩匀， 再用竹板把那一块地抹平；并且，把它们划成方整整一小块一小块的；这才放出一股水浸泡着秧床，但又不能让它全泡着，必须让它露出水面。而那划小方块时留下的小沟沟， 就自然保持了水的流动。这样，让秧床始终被水浸泡着，保持着它适当的温度、湿度， 以便让稻种吸收养分、水分……只有在这时候，农民们才撒上种子，“做秧地”算是完成了。这个“做”字，极有神韵，准确地刻画了农民对土地的热爱、执着；同时，也表现了他们的勤劳、质朴……

    仅仅把稻种撒在秧床上还没有完成—— 因为怕小鸟儿来啄食，在刚撒上去的那几天， 每天家里还要派人轮流守护。在这段时间里， 人总是有离开的时候，于是，他们就扎上一个稻草人，模仿人的形象，端着“枪”（竹竿），身上披着竹壳，风一吹来，就会哗哗作响，这响声就会把小鸟吓走……这种情况， 一直要到稻种长出小苗儿为止。

    山乡的春日，她的魅力就深藏在这热烈而繁忙的农事里，让人品味了它们的酸甜苦辣咸淡涩……这就是生活——山乡农民朴实而平凡的生活。

    农民们，也就在这一年一度的春风、春雨、春耕、春插中，把岁月的日历撕了又翻， 翻了又撕，迎来了似水流年。农民的日子， 就是这样平凡而实在、辛苦而烦琐地过着。生活并不仅仅像跳舞一样，温馨而潇洒，而是充满了艰辛、磨难的……它就如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得你喘息不定，可是，你还得担着它向前……

    只不过，山乡的春日，确实也有它的绚丽多姿。这就不仅表现在红艳艳的桃花、白粉粉的梨花等花卉上面，也不只表现在小溪里，正在游弋着的“嘎嘎”叫的鸭子、肥鹅身上； 而表现在纯朴自然的民风民情民俗上面，表现在妇女们的辣劲，男人们的粗犷，孩子们的顽皮上面。总之，让人总把朴实、正直、勤劳、善良与它永远联结在一起。似乎觉得他们就是一幅定格的风景画像，清晰、具体， 与村庄、竹林、溪水是密不可分的。

    特别是栽秧的日子，春日洋洋，遍地绿绿。万鸟鸣鸣，心花放放。女子温婉，男子阳刚。只要有男子和女子在一起，男人们干活儿就特别卖劲。往往在插秧时，男人们只“唰唰” 几下子，一行行的“杆子秧”便清爽地站在了田里。常常看见他们手里忙活着，心儿也随着春天勃发开了，眼睛瞟向对面的秀气女子，扯开嗓子浑厚地唱开了—— 

“同妹栽秧共一丘，

嘴上不说热心头。

脚下溅起花花水，

哥追妹来把情偷。” 

    那女子呢？听到了这几句山歌，不但不生气，反而向那男子，甩去了眉目传情的一对媚眼，再加格格的一串笑声，算是回应了……

这更使我们感到艰辛的生活里面，有了几分开心来点缀，顿时，就使生活有了几分幽默和诙谐……

是的，山乡的春日固然很美，但如果少了“人化的自然”，那美就成了无源之水， 无本之木了。

    啊！山乡。哟！春日，让我永远醉倒在她的怀里……

（发表于《参花》2022年，3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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