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彭昌是个好地方，那里四季分明、自然风光优美、适合耕种，当地居民更是民风淳朴、热情好客。为了亲眼看见彭昌的美景我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彭昌之旅。虽然是“说走就走”, 但我对彭昌的一切都是很陌生的，并没有头脑一热，而是稳住自己激动的内心，经过一段时间缜密的筹备和计划后，才踏上了开往彭昌的轮船。

    轮船正在峡谷里穿行，水势湍急，江水拍打在船体飞溅上了船舷。从前我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色，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叹。我抬头仰望， 只见两边的山壁刀砍斧劈般垂直指向天空，轮船犹如在两块石壁之间穿过。那石壁仿佛是轮船开过来时才自动裂开的一道缝隙，轮船过后又自动闭合。不过是轮船般宽窄的一条长线。

    这里没有孤帆远影，一叶扁舟漂不过这峡谷的急流，就算技艺熟练的轮船舵手在这一段也得万分小心。汽笛的长鸣除了警告对面的来船， 应该也是在安然渡过后得意的呼喊吧！

    江水在石壁上留下无数条水淹的印记，泛黄的、雪白的、灰暗的…… 水平排列，整齐划一。我看着石壁上的水痕，忽然脑中蹦出来一个想法， 这么多线条总有一些是千年之前留下来的吧。千年前的水痕如今却出现在世人的眼前，真是想想都觉得奇妙。

    穿过峡谷，一泻汪洋。江宽水阔，豁然开朗！

江清树摇影，叶落鱼未惊。

船在江岸侧，岸从身后行。

    船行江阔处，波澜不惊。风吹叶落时，鱼翔浅底，十分悠然自得， 习惯了轮船的轰鸣，自然是惊不到了。最有意思的是，轮船前行岸在后退，用一个行字，好像船未动而岸在朝后走，形象生动！

    我踮脚眺望，是山崖上匍匐前行的拉纤船工。纤绳磨过山崖的石头形成深浅不一的凹槽，领唱一声：“嗦呀呀，幺爸爸呀，拿下来榨一榨。”数十个船工咬着牙和一声“嗨！” 

    真为他们捏把汗！

    “巫山七百里，巴山三回曲。”巴渝地区自古以来就多大江大河，也正因地貌的原因，陆行交通十分不便，大多靠水路运输。于是，柏木帆船便成为当地居民用作主要的交通工具，小船只有几个船工，而大船则需要二三十个船工，甚至更多船工方能航行。其中，艄公又称驾长，是一船之主，船行船停，闯滩斗水，该快该慢， 众船工皆听艄公指挥。在明、清时期，是由艄公击鼓为号指挥船行，统一扳桡节奏。大约在清朝中期，才逐渐兴起号子，为了更加方便，还产生了专门的号子头。

    随着船身迈进滩头，“嘿哟，切唑，吆喝， 嘿唑”, 粗犷的号子声响彻山川，惊天动地， 船工逐渐加快步伐直到下一个滩前。这就是著名的“川江号子”!

    我倚着船壁，望着美景。轮船徐徐推进， 竟望见一个观音洞！古人相传，洞内六七层， 能容纳数千人。石灶、石锅、石锣、石鼓、石水缸均栩栩如生。不远处还有一个芙蓉洞， 是喀斯特世界自然遗产保护地，因特殊地貌的影响，能吹风、吐雾气，可观察风云变幻， 气温升降的，人称风洞、气洞。不愧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神了！

    突然，我脚底一震，原本平静的江面开始变得水势湍急，两岸山势陡峭、怪石嶙峋， 暗礁巨石在江面忽隐忽现，轮船比先时的宽阔江面颠簸了许多。

    眼前波澜壮阔的景色定是到了乌江水面！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提到乌江，最能让人想到的便是西楚霸王项羽了。想当年，被围垓下的项羽是被浊浪滔天的乌江吓破了胆，才会选择在乌江前自刎吗？这当然是个笑话。死都不怕的一世英雄怎会污了力霸山兮气盖世的名头！大丈夫本应能屈能伸、重名节、不惜命，奈何英雄气短、生不逢时，遇见汉高祖刘邦。正所谓， 既生瑜何生亮？一代英雄的结局属实令人惋惜。

    项羽当年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才会选择自己这样的结局？我望着滚滚江水，不由感叹：历史的长河卷走了多少儿女情长，奔流不息的江海迎来送往了一代又一代气吞山河的乱世英豪。

    乌江水在这里回旋，乌江水在这里转弯， 轮船即将在这里停靠，终点站就在眼前。船舷上的人们一阵骚动，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城静静矗立在蓝天白云下面。彭昌县水码头很简陋，多多少少让我有点失望，重庆水码头的低调已经让我失望过一次。但，彭昌，一座远不如重庆的偏远小城又怎么会比大城市还繁华高调？我不禁摇摇头为我自己幼稚的想法笑了笑。

    水流在这里减缓，仿佛一条温顺的小河， 朴实的人们在河滩洗衣捞虾，少年郎搬开石头摸着里面的螃蟹，炊烟袅袅飘荡在高高的石板梯子的尽头。陡峭的石板梯向高处延伸， 挑夫、背二哥扯着长长的吆喝挤满了狭窄的石板路。不知名的藤条从石头缝里爬出来， 倔强地朝着看不见天空的上方疯狂生长，青青小草从山壁钻进石板路的间隙，摇头晃脑欣赏从头顶跨过的草鞋、布鞋、凉鞋、皮鞋。我站在原地，整个码头尽收眼底，忽然间我脑中产生一个想法：为何我要因为它不够繁华而嫌弃它呢？这从未开发的水码头不正是沿袭了百年前的模样吗？这是多么珍贵啊！

    我裹挟在人流里缓缓攀升，就是不见奇装异服的苗族姑娘。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穿着朴素日常，看不见想象里晃得眼晕的银帽子、银头饰和银颈环。

    比银圆大一圈的银耳环呢？怎么没有呀。心中的疑问让我不由得自言自语。

    我不停地左顾右盼却一个也没看见。见我来回看个不停，旁边一起同行的夫妇问我在找什么，是不是丢了东西。当我告诉他们我在找电影里那能歌善舞、笑容甜美、穿着极具特色的民族服饰，戴着苗族人最有特征的银头饰、银耳饰的苗族姑娘时，那对夫妇笑了笑，告诉我只有在盛大的节日时他们才会将这么贵重的首饰戴在身上。平时的日子里，是没有人会把银头饰、银耳饰戴出门的。这地儿蛮荒偏僻，以前商旅不通，没钱买也买不到，普通人家都是自给自足，大多数人家都是自家作坊纺布染色，再手工缝制，费时、费力、费功夫。所以，就算我要找的苗族姑娘们从我身旁经过，我也完全没办法发现。

    旧时生存条件艰苦，他们只能居住在高山峡谷、人迹罕至的蛮夷之地，大多数时候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天吃饭，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只有在重大节日、婚丧嫁娶才会盛装出席，载歌载舞。即使这样，名门大户才会置办得起价格昂贵的银帽、银头饰、银制披肩胸饰。一般的小门小户贫苦百姓也只在嫁闺女时才会置办一些简单的耳环、手镯作为嫁妆。想当初，自己可是对传统的民族特色抱了很大的期待的。现在千辛万苦来到这儿却一样也没有见到，难免有些失望。

    但是来都来了，就算没有苗族的传统服饰，还有环绕自己身边的明山秀水不是？我重整心情，跟着大部队爬上步梯，刚一上来便一脚踏空，踩在平地。我展眼一看，顿时又一次惊到，没缓过来。

    这哪儿是县城啊？分明就是老家一个极普通极寻常的乡场小镇，就连之前我去过的万山县城也远远赶不上。破败的青石板街道、破败的商铺，门口几块木板拼在一起凌乱地摆放着各种小商品、古朴的手工器具、民族手工艺品。山民背着背篓，挎着竹篮，在各家店铺门前大声讨价还价。

    对景色失望的我决定就算亏待自己的眼睛，也绝对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为了找一家让我满意的饭店，我东看看、西望望。看了一圈，只有远处一个野生乌江鱼的招牌倒是亮丽，至于味道如何，我决定亲自去品尝一下。

    进店后我选一条花鲢，一条鲇鱼，称重。果然，当地依山傍水，大师傅杀起鱼来自然也不在话下。从将活鱼捞出到做熟上桌，现场一番操作只能用技艺娴熟来形容！

    杀花鲢，去鳞，切块，抹料，料酒，过油； 另锅热油炒佐料：花椒、豆瓣、泡姜、泡辣椒， 加汤熬一会儿，放入过油的鱼肉，炖一会儿； 加葱子、香菜，起锅，上桌。另锅鱼头熬汤， 鱼卵油炸，上桌。杀鲇鱼，切块，放盘，加少许油，入锅，清蒸；另锅热油炒配料：葱段、辣椒、姜丝炒香，加酱油；蒸鱼出锅，倒掉盘里的水，把炒好的配料淋在蒸鱼上，上桌。

    如此纯熟的技艺看得我目瞪口呆！

    在船上颠簸了一天一夜，着实有点饿了。吃鱼喝汤，鱼子鲜美！鱼汤泡饭应该不错， 靠墙一个木蒸子，揭开木盖，又是苞谷籽米饭。我拿木勺盛半碗米饭，泡鱼汤，总算舒坦了。吃完饭，我回到旅馆，躺在床上褪去一天的疲惫。

    回想今日，彭昌县的风景没有想象的那么美，但这里空气怡人，保留着大城市所没有的历史痕迹，这是非常难得的。虽然现如今我们都希望全国各地的经济，都可以跟上大城市的变化，可在忙忙碌碌的城市待久了， 看惯了城市中的喧嚣，身心不免有些疲惫。当自己累的时候再来看这民风淳朴的彭昌， 疏解自己有些茫然的心也是美事一桩！唯一比较遗憾的就是没能见到穿着漂亮民族服饰的苗家姑娘。我默默决定，等到下一次一定要算准日子，找准有重大节日的时候带着家人再来一次彭昌，见一见美丽的姑娘，也带着他们来尝一尝鲜香肥美的野生乌江鱼。

    次日，我搭着轮船回到了家里，继续我旅游前的生活。而后，每每当我忙过一天， 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才想到， 或许当时我踏上彭昌的土地，那第一眼看上去让人有些嫌弃的小镇也是一种幸福。

（发表于《参花》2021年，8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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