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生唯有的一次草原梦,是在那拉提圆的。
那是七月末,借用暑期从京城几番换乘,到达西北边陲的霍尔果斯口岸。游览不久,便去了近邻享誉中外的水果之乡:阿力玛里。在欢度一周后,由同来的兄长借用战友之车将我与弟弟送上有旅游工作人员绘声绘色介绍报团的大巴车。
那拉提景区,位于新疆新源县境内。新源县是我很早就熟悉的地方, 有个名叫《肖尔不拉克》的小说,著名作家张贤亮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笔下多次描述过,有些段落我至今还能背诵。车由此边沿路过,我不由地心驰神往。那拉提售票大厅呈现于眼前,我还在作品的细节中停留,致使坐在前排的我却最后一个下车,招来司机猜测的目光。
按照导游的指点,验完票集中乘坐草原中转面包车前往。
那拉提草原地处天山腹地,三面环山,沿途的每一座山都在绿色树木和花草中漫漫矗立而起,巩乃斯河蜿蜒流过。
在天鹰台下车,步入供游人随意游玩的草丛,侧躺其中,缓解几个小时旅途的颠簸劳顿,用好的心情来体验大自然的厚爱。彩蝶纷飞, 蚂蚱不间断地奔跳,不知名的黄色的、红色的、紫色的、白色的花儿, 它们不戏弄人,本色地盛开着,虔诚地迎送过往的客人。天鹰台阶上, 一个哈萨克族少年手中托着一只训练有素的雄鹰,雄鹰正欲展翅,游人若肯掏出十元,便可戴着笨拙厚实的手套与鹰为伍。
去太阳图腾途中,有闻名遐迩、体形俊美、健壮善跑的伊犁马, 跟随主人悠闲地或走或停或食草,有的驮载年老的游客缓慢地迈着步子, 年轻的游客在主人的护驾下奔驰。当然,这些都在指定的范畴内,主要是为了生态平衡,可持续发展,部分草原被旅游区管理者不惜钱财,筑柱连网,分隔防护。
由于管理得法,加之草原降水量均衡,又有巩乃斯河水长流不息, 草木长势旺盛,既不耽搁牛羊食草,也不影响旅游。
在那拉提草原,牧人们早已改了朝岚暮霭、年景丰歉、山高水低的生存状态。他们与时俱进,有了巧妙的经济安排。在吊忻度假村,白色的毡房都有阿拉伯数字标号,毡房外遮盖的灶台旁,俱挖有沟沿,防雨水。毡房内呈拱圆形,顶有天窗,低头进入毡房是占房内面积多半的大炕,炕上有一张超大的席梦思床垫,旁侧是一饭桌,周遭布置的是哈萨克民族节日里方有的装饰品,使毡房显得华丽而充实。墙壁上挂有男女老少待穿的衣物,供住宿游客穿用。这里没有蒙古敖包里能歌善舞的乌兰妹妹,也没有琴声悠扬,笛声清脆,有的只是服饰艳丽的哈萨克族少女喜悦、憨厚的笑容,她们和宿客亲切地交谈。再有的就是少女父母忙碌后的实实在在的盛宴。然而这些体验牧民生活的都是自驾来的一家人,三五结伴的驴友及散客,随团的游客也就可望而不可即了。
毡房外六米处,牧民们大都支一长桌, 几把折叠椅,桌上切开的黄瓤哈密瓜,红瓤西瓜,处理后的新鲜牛奶、羊奶,挑逗着口干舌燥的游客,现宰杀的活羊,肉串吱吱地冒着青灰色的烟,焦黄的烤马肉香味最浓, 让你嗅闻便垂涎欲滴。稍有兴趣,可自驾驴车、羊车,也可跨上卧地驼峰,尝试这沙漠之舟的乐趣。路旁的哈萨克族儿童用半生不熟的汉话推销自家生产的奶酪和酸奶疙瘩。山羊被打扮得花里胡哨,勾引着小游客跃跃欲试。这一切的快乐、享受,当然都需要银两的支配。
哈萨克族人以自己的精明,策划着旅游旺季的生财之道,这些恰巧是在消遣中获取的。他们钟爱的依然是草原,是上苍垂爱施舍的草儿,让牛羊再肥壮些,才是他们真正的心思。
哈萨克族是一个优秀的民族,他们恬静地过着游牧生活,终生频繁搬家。我想那拉提草原会挽留他们多住些时光,或许广阔无垠的水草,早已潜移默化地停止了他们路途跋涉的步子,让他们过着有依靠的好日子。
游代格拉斯,我跟弟弟打算越过防护网纵深拍照,一位哈萨克族中年壮汉骑摩托车飞驰赶来阻拦,那被阳光暴晒的古铜色脸露有怒色,还恐吓我们说内有蛇、狼,其实是怕我们践踏。也是,草原对我们兄弟而言是游玩,对他们来说却是养育己身的故乡,所以我们含笑、点头尴尬地离去。
我至今还深深地留存神木林的记忆。树木身姿婀娜,层林尽染,满山碧秀。风乍一吹, 似波涛汹涌,似麦浪滚滚。桦树依傍松柏, 那凸露的根须都紧紧缠绕,煞是美观。也许有人不知,松柏、桦树是情侣,大自然的鬼使神差让它们在一起生存,相亲相爱,相互照应,往往被照应的是桦树。在神木林,桦树较少,主要生存在松柏间,当桦树缺少营养、水分时,松柏将无私奉送。在喀纳斯我就目睹过山上的桦树枝繁叶茂,而身旁的松柏干枯而亡,这就是人世间所说的为情而动。
或许这天阳光明媚,受其影响心也敞亮, 或许为景致所感染,年轻漂亮的两位维吾尔族暑期实习导游,一位用译名叫作“美丽” 的大三学生和一位译名叫“月亮”的大二学妹, 怂恿着同车来的乘客,打开音响跳起了“阿娜尔罕”,我、弟弟、同学、好友也随众人一一参与,同学曹春花旋转于两位导游间, 那腰肢的扭摆,那眼睛和神态,那脖子的灵活,那手腕的柔软度,啧啧!真不次于导游, 让我目瞪口呆。
坐车去往空中草原,山路盘曲而上,通天杨、松柏、垂柳、野枣树一一闪过,眼前的花草在我的幻境中急剧疯长,下意识望向车下见不着底的山脚,后背、脚底、额前顷刻冷汗浮出,才意识到兴奋忘却了恐高,于是慌忙拉上窗帘,双目紧闭,胆战心惊地紧紧抱住前边的座椅,任症状一一作祟。
昏头涨脑数小时后,谢天谢地终于到达指定的地点。衣袜浸透,竟然还未从症状中走出,自我较劲,假装当着众人面壮胆再俯瞰山下,一千八百米的海拔下是一张巨大的绿色绒毯,一个个移动的身躯似丁点黑影, 不敢想象……心有余悸地快速走开。
眺望阿尔山,青山列翠屏,腰围玉带河。看似很近,实则遥远。千里之外的天山山脉, 还存挂着冬季尚未融化的皑皑白雪,给我增添了无边的遐想,使我的心略微平静。
这时,咩咩、哞哞的羊叫和牛叫声就阵阵传来,鸟儿叽叽地或唱或跳。有几朵蘑菇云,从山里、树林里腾跃蓝天,微风拂动犹如孩子们的手一样柔软。空气清新爽朗,这丰富的天然地貌形成的秀丽风光,环境幽雅, 是草原在茫茫天地间,还有潮水般涌上山的游客,我猜想这定是旅游工作人员所描述的“人间天堂”。这美景再有虎门销烟流放到伊犁的林则徐带领众人垦荒,保护,戍守, 他的精神一直延续军垦戍边一代、二代、三代,代代,使得创造建设的伊犁河谷被誉为“塞外江南”。有如此的衬托,能不红红火火? 我上山时的恐怖心理,此时荡然无存,只觉心旷神怡。此次游玩虽说随团不能面面俱到, 但所游之处都令我留恋,值了!
夕阳洒下斜晖,归途中我看见悠然骑马回家的牧人,毡房前快乐挤奶的女人,想着毡房餐桌上早已备好的肉食和冒着热气的奶茶。牧民的孩子见惯了我们这些闯入者,只是默默地注视我们乘坐的车辆渐行渐远。我还真有些心动,举头望天,有一朵蘑菇云, 是我在山上看见从树林中腾飞的那一朵云吗?车快它也快,车慢它也慢。我看着它, 它也看着我,想着北京雾霾屏蔽了云,这朵那拉提草原上的蘑菇云,该不是要随我进京、串门、游玩,或定居吧?我这样反复推测后, 不禁哑然失笑。
(发表于《参花》2021年,2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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