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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柳丝长,桃叶小 6
2022-09-21 16:46:03 来源: 作者:高振 【 】 浏览:362次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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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裁缝寄远道

    上次青译送我一个她自己用毛线织的坐垫,引得室友一阵羡慕。这次又邮寄的什么呢?为什么非让我在小满这天去取?我脑中闪着关于小满这个节气的一些记忆,“《伤寒杂病论》说,‘初气始于大寒,二气始于春分,三气始于小满’, 主气是少阳相火,客气是厥阴风木, 属风属火……农谚又说,‘小满不满,芒种不管’”,正想着,就到了邮局,等拿了邮包回到宿舍,我还是没有想明白,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是青译。

    “予明哥,邮局包裹拿回来了吗?”

    “刚拿回来,现在就拆开。”说着我把电话夹在脖子上,原来是一瓶漂亮的幸运星,我晃了晃,里面有巧克力,还有风干的玫瑰花,“非常喜欢,青译。”这时,我发现邮包里还有一个彩色的信封,装着什么硬硬的东西,用手一摸,好像是照片。我拿出来,看到正面工整地从右到左竖着写了四行小字: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诗是我以前见过的,没想到经青译这么一用,这首历经千年的古诗竟陡然鲜活了起来。信封里面装着的果真是代表童真、清纯和成熟三种造型的三张照片。

    我握着话筒,一时竟无语凝噎。

    “怎么不说话了?予明哥,不喜欢吗?”

    “不,不,是激动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有激动吗?”

    “当然不是,我知道这礼物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情感。青译,我爱你!”

    “予明哥,叠完这五百二十一颗幸运星, 我数了三遍,又让室友帮我数了一遍。你数数对吧?”

    “什么?这些幸运星都是你一颗一颗叠的?”我拉开瓶盖,把幸运星倒在床上,才数清里面是十一块巧克力和两朵风干的玫瑰花,“叠这么多,要花多长时间啊?”

    “知道你的生日快到了,不能亲自给你过,就想着给你一份惊喜。在还没开学的时候,我就在家里叠上了,在学校时,每天晚上熄灯前我只能叠五个,叠完我就装在床头的小瓶里,这个小瓶在我床头陪我度过了三个多月呢!”

    我知道青译并不是在邀功,她只是在平静地叙说着一件事。三个多月,以每天叠五个的速度,用心虔诚地折叠,这五百二十一颗幸运星里该叠进了多少等待、多少相思、多少感情。直到电信公司提醒我们还有最后一分钟时,我们才依依不舍地话别,说些让人耳热心跳的话,直到话筒里突然声音全无, 我才意犹未尽地挂上电话。几多惆怅,几多幸福涌上心头。

    下午五点多钟,袁浩天一个人回来了。

    “他们呢?”我知道今天袁浩天又要练字了,赶忙过去帮他收拾了桌子。

    “唉”,袁浩天从床底取出垫毡,铺上, 拿出纸笔,才接着说道,“望春失恋了,他们正在劝他呢。”

    “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失恋呢?”

    “谁知道呢?夫上善若水,下愚如火。故六欲七情,上善远之,而下愚迁之。”

    看来袁浩天不想多谈,我也就住了嘴, 转移了话题,“浩天,给我写几个字吧!”

    “行啊,什么字?”袁浩天说着,拿笔的那只手悬在了空中,在等着我说题字的内容,他好下笔。

    “吴融的《情》。”对袁浩天来说,一般只需给他说个唐诗宋词的题目、作者,其他无须赘言。袁浩天目测完纸张大小,似乎就确定了字体的大小及间距。酝酿十秒钟后, 挥笔写下:“依依脉脉两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月不长圆花易落,一生惆怅为伊多。”

    “好字!好字!”我赞叹了两声,低头一看,袁浩天早在上面落了款:壬午年五月, 浩天学书。

    “浩天,能不能帮我再写一张?我想送人,不落款的。”袁浩天听完二话没说,提笔又写了一张。我拿起袁浩天还没有落款的题诗仔细地端详着。

    “哎呀,暖瓶在一餐门口忘拿了。”袁浩天打开茶缸盖,刚想倒水,发现暖瓶不在, “予明,我下去取一下。”

    “好嘞!”我高兴地答应着,真是天助我也。袁浩天走后,我从里面插上了门,把那张字重新铺到垫毡上,拿起毛笔,学着袁浩天的样子,在左下方空白的一块写道:壬午年五月,樊予明学书。写完,端详了一下, 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尤其那个“樊”字, 差不多就成了一个黑坨坨。于是拿出小刀, 裁掉我写的那行字,又拿出我的私章在上面使劲地按了两下,便折叠起来,装进信封, 准备明天一早就给青译邮寄过去。

    晚上九点多,醉醺醺的柏望春在众人的搀扶下走进宿舍。“我失恋了,我失恋了。那晚,她和我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原来都是在安慰我!我需要的是安慰吗?” 柏望春说着拽出那个女生的照片,放在眼前,轻轻地唤着那个女生的名字,我感觉他眼睛亮亮的。柏望春痛苦而艰难地把照片放到嘴边, 隔空吻了一下那张笑脸。最后双手抱着那张照片沉沉地睡去,嘴角带着微笑,眼角的泪痕却已经干了。桌上放着袁浩天给他泡的葛花茶,“葛花性味甘平,善解酒毒,醒脾和胃……”袁浩天还没有说完,柏望春已然鼾声如雷。“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我倒是觉得柏望春此刻需要一剂甘麦大枣汤。

    原来那个女孩只想和柏望春做朋友,并没有要进一步发展的意思。但柏望春却“只缘身在此山中”,一直以为她既然送了照片, 那么这个女孩差不多就是他的人了,这层窗户纸就等着他去捅破了。柏望春之所以至今不捅破这层窗户纸,是因为他觉得爱情的最初魔力就在于那个若即若离、苦苦追求、患得患失的时候。但就在今晚,柏望春顺利拿到了计算机等级考试二级C 语言合格证书, 觉得时机已然成熟,于是兴高采烈地买了一束玫瑰花。却在回来的路上看见淑静和她们班的那个新加坡留学生手牵着手,漫步在学校制药厂前面的那条路上。

    柏望春余光瞥了一眼袁浩天和舍长,问: “现在的新加坡人怎么这么开放,普通同学也可以手拉手?”

    袁浩天傻傻地说:“不对啊,望春,我怎么觉得他们在谈,谈恋爱啊?”

    “不可能!”柏望春说着冲了上去,袁浩天和舍长都以为望春要和那个新加坡学生打架,也冲了过去,准备帮忙。

    谁知柏望春走到了淑静面前,轻轻地把手搭在淑静的肩上。淑静没有说什么,紧闭了嘴唇,把头转向了右边,柏望春又把手伸向了那个西装笔挺的新加坡学生,那个新加坡学生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静了一下,对我们深深地点了一下头,两个人和柏望春、三哥、袁浩天擦肩而过,一片落叶随风而下, 柏望春想伸手接住,却失了手,默默地看着两人缓慢消失的背影。“嗖”的一声,一束玫瑰散落在路边的垃圾桶里。后来听说,在柏望春见到淑静和新加坡学生牵手的时候, 那个新加坡学生早已经用汉语、英语、马来语和泰米尔语四种语言向淑静表明了爱意, 也不知真假。

    第二天,柏望春请假回家。六天后回来时, 已恢复原来爱说爱闹的样子,只有门上被柏望春的拳头砸凹的一个洞,还有柏望春枕头上的泪痕依稀记录着那个伤心而无奈的夜晚。后来,袁浩天专门为柏望春手书了一首偈子,柏望春拿去裱了,贴在床头,每晚观看,以修心性。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11. 纤手破新橙

    最近,学校最引人瞩目的变化,就是一幢十九层综合大楼拔地而起,代替了原来幽深茂密的“百草园”,自此再不见那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何首乌生出的夜交藤。现在, 站在千佛山上就可以看见我们学校这个标志性建筑。就在柏望春失恋后的第四天晚上, 我、望春、浩天、宋玉四个人冒着蒙蒙小雨去爬千佛山。我们一鼓作气,登上山顶的观光台,趴在汉白玉栏杆上,发现偌大的观光台除了我们四个外,竟再无一人。望春对着南面的山外青山、点点灯火,发出一声长啸, 不太熟练地点上了一支卷烟。自从那次所谓的失恋之后,柏望春在校外的时候,偶尔就会点上一支烟。

    “也给我一支。”是宋玉的声音。

    “怎么了?宋玉?爱人有了,就什么都有了,你可是我们宿舍最幸福的人,天天有婉青陪着,还有什么郁闷事?”在柏望春眼里,爱人,就是一个男人生活的主要意义所在。

    “一言难尽!”宋玉也不会抽烟,吸进嘴里的烟雾又乱七八糟地从嘴里喷了出来。宋玉用牙齿刮了刮舌头上的苦味,啐在酸枣丛中。

    “说说吧,宋玉。现在只有我们哥儿仨, 又没有外人。”我转过身,斜倚着栏杆,“说出来,心里好受些。”

    宋玉一口吸掉了剩下的一大截香烟,像个烟囱一样对天喷出,“在你们眼中,我有了婉青是很幸福的,可我的幸福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婉青和宋玉确立男女朋友关系的原因, 至今也是一个谜,但男女朋友关系的确立并不似谈婚论嫁,一般也缺少逻辑分明的理由, 或者可能因为一句话和一个眼神,也可能因为某一次上课时,二人共同迟到了。但婉青和宋玉确立了关系之后,婉青也并不总是无条件地满足宋玉的,而是更喜欢宋玉陪着她散步、逛街,还有就是给她们宿舍打水。可以说,自从他俩在一起后,宋玉对婉青宿舍可是“涌泉相报”,而且涌出的都是开水。每次都是宋玉一只手提了三个暖瓶,把开水打完送到婉青宿舍的楼下。所以她们宿舍的人就特别喜欢宋玉,有事没事就在婉青面前夸奖宋玉,甚至她们宿舍的某个女生过生日, 也会请婉青带着宋玉去。这么讲,也许你会认为宋玉掉进了蜜罐子,其实不然。

    因为宋玉毕竟是男人,这个和一个人表面木讷与否、是否巧舌如簧并没有关系。所以宋玉有些时候就不免要吻她,说到吻,有人总结了接吻三步曲,第一步是象征性地吻一下额头,第二步就是吻脸颊,第三步就是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偷偷地把嘴唇移到对方的唇上。此时若是对方并没有反感的意思, 你就可以进一步地实施第三步。宋玉其实也算是幸运的,因为第一二步基本上在不知不觉中就完成了,他想要的是最后一步。

    但这最后一步对宋玉来讲却如蜀道之难, 宋玉先是试图进行说服工作,但无奈于婉青的伶牙俐齿,此招用了一次后就宣告破产; 接着,宋玉就想,反正男人力气大,结果弄得他几天不敢喝热水。于是只剩下最后一招了,装可怜、卖殷勤。因为我们都跟宋玉说女人是最富有同情心的,宋玉只要和婉青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让她感觉他很乖就行了。最后连婉青也受不了了,就问宋玉到底要怎样,宋玉委婉地说,“某某和某某谈恋爱比我们晚,现在已经怎么怎么样了,你看我们都谈这么久了,连接吻都浮皮潦草的!”说得自己差点掉下眼泪来。于是在那个晚上, 根据婉青的要求,宋玉认真地刷了两遍牙, 又慢慢饮了一杯袁浩天调制的防治口臭的三香汤,才一身轻松地赶到操场和婉青散步。

    那个夜晚,连树冠中麻雀的呓语在宋玉听来都含着兴奋,每当他抱着婉青刚想开始, 就有一个人从他们身旁走过,而且似乎还专门回头看看他俩。晚铃声已响,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关宿舍门了,宋玉迫不及待地就去找婉青的唇,婉青也急切地迎了上来,突然婉青大叫一声:“宋玉,你是不是没有刷牙?” 宋玉一听,愣了,赶紧汇报了之前的准备情况。婉青低着头说,“你,你还是吃块口香糖吧。”所以自此过后,宋玉身上都装着两块口香糖,就像医生接诊肺病患者必带听诊器一样。可是即便这样,婉青每次和宋玉接吻的时候也要分出一只手捏住宋玉的嘴唇, 很好地把宋玉控制在接吻的第二步后、第三步前的阶段。

    再后来,学到方剂学的时候,就有了新的规矩,就是接吻要先提问方歌,会背诵三条方歌可以接吻一次,宋玉欣然答应,心想反正有二百三十四条之多。但婉青随机提问的方子极少有麻黄汤、桂枝汤这般简单的, 大活络丹、紫雪丹、泰山磐石散之类的复杂方药也常常出现,而且要求极严。记得有一次,宋玉把炮姜说成了干姜,竟然也算他不会。当然,干姜、炮姜虽同出一物,均能温中散寒,但干姜偏于祛里寒,炮姜善走血分, 长于温经止血。但对于初学方剂的人来说, 确实也算有点难度了。所以,时至今日,一个学期都快过了一半了,宋玉因背诵方歌而获得的亲吻机会少之又少,但却因此屡获教方剂学的年轻老师表扬。

    “是啊,我知道她的家庭条件不错,可是难道就因为条件不错,她就有心理问题? 比如‘害怕接吻综合症’,或者这类人都极为崇拜柏拉图?个个都是精神恋者?”昏黄的山路灯照出宋玉痛苦扭曲的表情。

    “也许是刚开始,婉青接受不了吧?女孩子的想法可能更侧重精神层面的风花雪月, 这个也可能是前提。慢慢来,也许她就适应了。要不……”我想说要不我帮你去和婉青说说,可是想想这事好像别人无法代劳,尤其是对着一个异性,你总不能说:“婉青, 以后对大哥好点,热心点吧!有事没事多抱抱他,还有,不要排斥和他接吻。”于是只好就此打住。

    柏望春转过头意味深长地说:“宋玉, 或许就像今天上中药学课时老师讲的,药性本不如此,但可通过必要的炮制使之如此, 比如清代顾松园在《顾氏医镜》中讲的,‘酒制升提,姜制发散,入盐走肾而软坚,用醋注肝而住痛’,你也可以用一些必要的‘材料’ 对其性格和行为进行‘炮制加工’啊,这个‘材料’可能就是包包啊、电影啊,还有你的殷勤与装可怜。或者,你就先找机会……”

    我扭头就看见柏望春脸上的坏笑,知道他已经酝酿好了,刚想打断他,这时就听见袁浩天在一个角落里淡淡地说:“《灵枢·本神》谓,‘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 随神往来者谓之魂,并精而出入者谓之魄; 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你是精、神有余,魄力不足;思、虑过度,智力有待进一步提升。”

    我们转头无声地看着袁浩天,空旷的山谷中回荡着宋玉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只狼受伤后的哀号!猛然间,“明月楼高休独倚,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这句话涌上了我的心头。


(发表于《参花》2022年10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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