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喝完酒的第二天早上,他迟迟没起。头一天拆了铺盖还没缝起来,我二大爷就在炕席上躺着。他屏住气听着正窑的响动,他不知道焕如起来后会是什么样子,会怎样对待自己。
躺在炕上的二大爷慢慢梳理着头天晚上的事情,慢慢地就都想了起来。真后悔自己就不该喝酒,更不该敬焕如酒,这不明摆着勾引焕如吗?想想自己从来都是把焕如当姐姐看待的,自己这做的叫什么牲口营生?可是想想那种感觉还真是美妙。他以前做梦也会梦到乌玉音,会梦到其他一些女人,也会在睡梦中纠缠不清,一塌糊涂,但都没有和焕如这一回来得好。
我四奶和金锁儿进城赶会那几天,焕如和我二大爷就住到了一起,焕如把一套他和富栓结婚时的妆新铺盖搬到了我二大爷的小西房。我二大爷嘴上说不能这样啊,可是慢慢也就适应了,做起来越来越顺手,越来越老道了。
白天焕如和二大爷还和以前一样,该干啥干啥。二大爷从沟底的小河里挑水,焕如就在菜园子里浇菜。焕如这两天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灰败败的脸上有了血色,变得白里透着红。她在菜地里一边浇着菜,一边哼唱着“洪湖水,浪呀么浪打浪”的调调。那些白菜、萝卜在焕如的浇灌下也是一天一个样地疯长。
眼看庙会快完了,四奶就要回来了,二大爷就有几分惆怅。焕如在心里发笑:这个二娃,这么大个人了,咋那么怕他妈。焕如虽然不担心四奶会把她怎么样,但毕竟这件事做得说不得,想想还是先不要让四奶知道得好,也显得自己有些成色,能沉得住气。
女人和女人之间不能交代得太通透,婆婆和媳妇之间,言和意不和,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是常有的事。这件事情是我四奶的“旨意”,焕如心里有底,不专门说,一个院住着,迟早是会知道的。大家都不要搁到桌面上说,该做啥做啥,该咋过咋过就行了,没必要当面锣对面鼓地说那么清楚。
我四奶从城里回来,一边数说进城赶庙会的各种见闻和表妹家的热情招待,一边观察焕如和我二大爷。焕如比以前话多了,接着我四奶的话茬问这问那,二大爷总是不敢正眼看我四奶,和四奶说话的时候眼神儿也是游移不定的。为了缓解自己这种不自然,二大爷就和金锁儿耍,他架着金锁儿在院子里耍开飞机,一会儿起飞,一会儿降落,一会儿拐弯儿,一会儿直飞。
四奶也看出些不一样来,心里便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之后,每天睡觉前,我四奶就不再惦记着插正窑的堂屋门了。
焕如说:“妈,您咋这记性,连门都不插了!”
我四奶说:“咱家有个啥了,还怕睡得叫人背走啊?”
我四奶心说:焕如啊焕如,你可真鬼精!明明白白的事情了还要扭个褶子!不过我四奶本身就是个鬼精人,对焕如的鬼精还是很看好的。就拿和毡匠的事情,焕如就瞒藏得很深。除了她,村里人是没有人知道的。至于再有没有其他人,村里人不知道,她也不知道。那没人知道就是没有,显然这个推理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反正焕如就没这方面的闲话。女人一旦有了些许闲话,日子过得总是会麻烦不清的。
我四奶,那是没赶上时候,真逼急了,那就是当“土匪山大王”的料,情况稍微复杂些,做侦查的才能就显现出来了,她的招数一般人是想不到的。
为了明确我二大爷和焕如是不是过到了一起,我四奶是下过功夫的。起先是吹了灯,假装睡,可是从早起来,一整天打鸡喂狗炕皮不沾一下。一旦睡下,她就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撑不住就呼噜打得山响,一觉睡醒,天就大亮了。
看来这个办法不行,我四奶就又生出个妙法来,那就是在门头上放一截席篾子。她想:只要门一开,那席篾子就掉地下了。天明,她只要看席篾子就知道这两个货半夜里有行动没。不管谁找谁,我四奶是强烈地希望焕如和我二大爷尽快走到一起的。只要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焕如和我二大爷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我四奶就不踏实。越是不踏实,她越是想要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结果。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焕如在第一次拨开屋门的时候,就发现了那根从门头上飘下来的席篾子。她听着西正窑我四奶钝锯拉木板一样的呼噜,差点儿笑出声,心说,您老儿真是太鬼精。
每一次到小西房找我二大爷,临明回东
正窑时,焕如轻轻地把门往上抬一抬,关上门,就把那根席篾子又放了上去。
我四奶觉得奇了怪了,这两个人莫非真是什么事也没有,那焕如到底是个啥心事?和二娃挑明了没?莫非是二娃不愿意?
要说我四奶鬼多,那真是不假,她终于落实了,焕如和我二大爷是“过”到一起了。那天她专门把席篾子放到东面的门头上,临明倒尿盆时,开门发现那席篾子却从西面的门头上飞了下来。
(发表于《参花》2021年12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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