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腊月二十六一大早,老娘就催我回村上坟。老爹说:我今年身体不好,叫这病闹得一腊月没敢出门,村里我就不回了,你全权代表我。以后一年一年我老了,这就是你的营生了。养儿养孙为啥?不就是活着给接济口吃喝,死了给上个坟嘛……
上坟的东西,老娘早准备好了,她做这营生趁手得很,落不下步数。三份儿,分别装在三个纸箱里,我查点了一下,有酥皮点心、苹果、香蕉,还有一小碗供菜。那供菜做得精致:坐底的粉块豆腐、倭瓜全是过了油的,上头披着细纷纷、绿油油的海带丝,海带丝上撒着几朵葱花儿,隔着保鲜膜都能闻到葱花、胡麻油的香味。
说实话,我对我奶奶的印象已经模糊了,我爷走时我十来岁,已经记事了。临走的时候,我爷眼看着一口气,就是咽不下去,急得干瞪眼睛,张口出气,眼睛瞪得像铃铛:“能走了,能走了,爷爷走了以后,你给爷爷把那幡子扛得硬硬的。”村里风俗,长辈走了以后,幡子是孙子扛的。有孙子咋也好说。要是没有孙子,村里看吹打的人会撇嘴:哎呀呀,啥也好,就缺个扛幡的!那死人没面子,活人脸上也吃架不住。
我爷人高马大,手巴掌也大,他亲我亲得厉害,动不动就把我放在手掌上举高高。还给我取下个“小马驹儿”的小名儿,后来念书时,我二大爷马二娃给我把那个“驹”字改成了举人的“举”。
哎,这人啊,不能长命百岁,就想着通过栽根立后来延续这点血脉。人人说“栽树瞎地,养儿撩气”,可没个儿女,孤独寡相,有啥意思呢?就拿这上坟来说,祭奠的是死人,实际也是提醒着自己,从哪里来,最终到哪里去。
从城里出发,开车一个多小时就瞭见村前的那条河,过河,进村,上村背后的那道梁。在爷爷奶奶的坟上摆下供品,我说:“爷爷奶奶,过年呀,给你们送年货来了。山高林密,不敢烧纸上香,衣服、钱垛子收揽上,该花就花,该穿穿上。”
跪完爷爷奶奶后,我来到了二大爷坟前。想到去年这会儿,我还和他喝了顿酒,这会儿却埋在这土疙瘩底下了。二大爷这辈子可真窝囊,我塌崖似的给二大爷跪下,心口紧焐焐的难活。
(发表于《参花》2021年12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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