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黄有梁当上物产公司经理纯属偶然。公司老经理退休后,两个副职金垒和黄有梁都有可能接任经理,俩人年龄相仿,学历相当。金垒人老实,能力强,舆论上呼声最高。可黄有梁资格略老,会来事,更被佳业集团某位领导看重。正当在提拔谁的问题上产生分歧时,金垒突然病倒,并因瘫痪办了病退,这才让黄有梁捡了个便宜,当上了公司经理。
黄有梁是个性格分裂,爱走极端的人。高兴时,笑容亲切,毫无距离感,十足十一个大好人;愤怒时,心理变态,情绪失控,暴戾得像个疯子。黄有梁非常喜欢于婉晴,于婉晴刚进公司时,作为金垒的情敌,黄有梁也追求过于婉晴。可是,当了解到金垒和于婉晴是青梅竹马,俩人已经恋爱多年正准备结婚时,他只好退出竞争,并且也草草结了婚。虽然结了婚,他对于婉晴却仍不死心,只是由明追改成了暗恋,行为上倒还算收敛。
坐上经理宝座后,黄有梁的权力欲高度膨胀,不容许任何人染指这家企业,居然将国有公司变成了自己别人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私人领地。他大权独揽,排斥异己,对于反对他的人,抓住把柄,便施以残酷的打压。整个公司都笼罩在一片惊恐的气氛中。黄有梁之所以能够掌权,是因为占了金垒病退的便宜。可是上任后,他非但没有善待金垒,反而不择手段地欺负金垒,甚至试图拆散金垒的婚姻,劝于婉晴和他重组家庭。
一天,黄有梁把于婉晴叫到他的办公室,说是要核对一下这季度的流水。于婉晴进了办公室,隔着桌子,把账本递给黄有梁,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黄有梁煞有介事地查看着账本,看着看着,忽然蹙起眉头,伸手招呼于婉晴到他身边来,让她解释一笔资金的往来。于婉晴走过去,俯下身子,仔细查看着账本,无意中发现经理一副痴迷的样子,脑袋正渐渐贴近她的胸部。她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却见一只手已经攥住了她的胳膊。
她挣扎着,想拽出胳膊,忽见黄有梁“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紧紧抱住她的双腿。于婉晴吓坏了,也顾不得一切了,一边使劲儿掰着他的胳膊,一边大声喊叫起来:“来人哪,来人哪!”
门外传来一阵响动,有人刚打开一条门缝儿,又“哐”地把门撞上。紧接着,门外的人们匆匆地散去,像是被室内的情景吓退,整个楼道呈现出一片瘆人的静寂。黄有梁根本不管门外的事情,沉迷地抱着于婉晴仍不撒手,于婉晴怒不可遏,见求救无门,便用双拳使劲砸着他的脑袋,猛一扭身,终于挣脱了他的纠缠,呜呜地哭喊着:
“下流!黄有梁,没想到你这样下流!”黄有梁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像是逐渐恢复了理智,愧疚地嘟哝道:“对不起,婉晴。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于婉晴没有说话,她当然知道,她早就被他觊觎。但那时候他怎么不敢胡来?不就是因为现在他当上经理了吗!不过事实又的确如此,现在黄有梁不仅当上了经理,而且成了公司的土皇帝。所以她不想把事情搞大,因为那将会引发雷霆之怒,不仅给自己带来麻烦,还会殃及金垒。于是说:“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别这样,你我都已经结婚了,而且金垒还是你的同事,一个可怜的病人!”
黄有梁沉默片刻,突然开始变得歇斯底里。他忽地站起身子,瞪着大眼睛质问她:“那就奇怪了,你明明知道他是个可怜的病人,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自己!难道为了一个瘫子,你要毁掉自己的一生?”
“我不许你侮辱金垒!我也绝不会离开金垒!”婉晴愤怒地喊道。
“为什么不能离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可我和金垒已经相爱了十几年了!”
“迂腐!当今社会,感情还那么重要吗?没有经济基础,感情算个屁!”
“既然如此,那些东西你都得到了,应该满足了!为什么还来纠缠我?”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被糟蹋了!”
“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价值,你知道你的价值吗?你在我的眼里价值连城,却嫁给了金垒,简直是暴殄天物!”
婉晴侧过头,嘲讽地望着他:“黄经理,我不知道你在为谁惋惜?为你自己?我从来就不属于你,你并没有失去什么,有什么可惋惜的?为了我?告诉你,金垒是我心爱的人,嫁给金垒,我很知足!”
“哼!你这是自欺欺人!你就是嘴硬!你想刺激我,羞辱我!是吗?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所以,你就想乘人之危?”
“乘人之危?”黄有梁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这是一场公平竞争。我和金垒竞争的,不只是职位,还包括你。这场竞争在金垒病倒之前就已经开始了!难道生病就可以阻止它吗?不会的,我要得到我该得到的一切!”
“可我不是竞争的标的。我是一个人,我有选择的权利!”
“那么请你记住,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黄有梁愤怒地喊道,临走时甩出一句话,“于婉晴,告诉你,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于婉晴被黄有梁公然地无所顾忌地欺负了。然而,这件事却在公司里没有引起任何反应,除了少数亲眼目睹的人以外,公司内外,竟很少再有人知道此事,人们连暗地里传话的胆量都被吓没了。牛子和秦敏同于婉晴走得最近,了解情况后,俩人怒不可遏,骂声不绝,却遭到黄有梁的司机薛洋的严厉警告,虽不再作声,暗地里却加强了对于婉晴的监护。于婉晴平白受辱,却并不想去告发,只好将此事憋在心里,在家守着毫不知情的金垒默默流泪。此时此刻,她是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勇敢地站出来保护她,替她和金垒做主呀!然而,那个人又在何处呢?
物产公司最近传出一个消息,说由于收到不少举报信,佳业集团准备派人来主持物产公司的改制工作。消息是真是假不清楚,但是职工们发现,近来黄有梁似乎不那么张狂了,对待于婉晴也不再那么尖酸刻薄,每天照常分配她干这干那,一副公私分明,不计前嫌的样子。又到对账的日子了,这天,黄有梁带着于婉晴来到大铜寺,找舞厅的经理李楚公干。
李楚是个老北京,此人淫邪好色,不务正业,过去曾是一个涉黑村霸的跟班,有钱后,摇身一变,竟成了职业经理人。他在四九城承包了三四家舞厅,自任经理,在合法业务的掩护下,搞一些非法经营活动。李楚和黄有梁既是老街坊又是酒肉朋友,黄有梁在任公司副职的时候,经李楚撺掇,就将他分管的大铜寺那座楼的礼堂改成了舞厅,交给李楚经营。李楚对黄有梁讲述了自己的“经营谋略”,许诺了他诸多好处。转眼间几年过去了,两个人合作愉快,配合默契,各自的腰包,自然也都鼓了起来。作为物产公司的财务科长,于婉晴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这些事情,但也察觉出在舞厅经营中的一些问题,产生过一些怀疑。
来到李楚的办公室后,于婉晴当着两位经理的面说:“上次税务稽查员说,咱们舞厅有几笔收入一直没入账,怀疑在逃税。”黄有梁低头不语,李楚则蹙着个眉,听于婉晴接着说。
“所以今天我想问问李经理,你们这儿是不是真有收入没入账啊?”
“不可能!”李楚断然否定,一边把会计叫来和于婉晴核对账本,一边给黄有梁丢个眼色,让他和自己出去说话。
俩人站在楼道里,李楚扔给黄有梁一根儿烟,自己也点上说:“听说你们那儿要改制,上边还要派人来当董事长,是吗?”黄有梁哼了声,将烟放进嘴里,一边吐着烟雾一边愤恨地道:“有人说我搞独立王国,想要架空我!”
“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能出事儿呀!”黄有梁没出声,显然,这也是他担心的问题。
“喂!”李楚突然问,“我说,每次分你的红你都一人独吞啦?”见对方不言语,眯起眼睛奚落道,“你得给她点儿,咱们这事瞒得了谁也瞒不了会计!”
黄有梁心想:这道理谁不明白,可是于婉晴不可能要这钱。若非有此顾虑,他早就给她塞钱了。不过,于婉晴结婚后,虽然有她母亲接济,可日子过得也不算宽裕。现在她一心只顾照顾金垒,还顾得上洁身自好?
再说了,成不成,总得试一试。她要是真敢拿这钱,也就把她攥在手心儿里了,什么事还就都好办了!于是冲李楚说:“给,今天就给!但得你给,还不能当着我的面给,也不能透露我拿了钱。”
李楚会意,独自回到办公室,把自家会计支走,从抽屉里掏出一万块钱,放在于婉晴跟前,淡定道:“呶,一点辛苦费,这是你那份,收下吧。”于婉晴一怔:“什么意思?”
“呃,是这么回事。”李楚解释说,“这几年舞厅收益不错,你们两个会计非常辛苦。我们的会计我自会酬劳,你呢?除了给公司的租金之外,我个人想再拿出一点钱来,对你聊表谢意。”
于婉晴一直怀疑黄有梁和李楚在搞非法经营,捞取外快。这钱,是不是诱饵,想把她也拖上贼船,从而捂住她的嘴呢?所以,钱,她是绝对不会要的。但是为了顺藤摸瓜,抓住把柄,她也不想马上就撕破脸皮,生硬拒绝。
于是假装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一个会计,有什么功劳都是黄总的,这钱,您给黄总吧。”“你看,”李楚急了,“这是专门给你们会计的!”
于婉晴站起来:“黄总不说我哪敢要?真的,您别难为我了!”说着就往外走。李楚拦住她:“等等,等等!”琢磨了下,又叹口气,“咳,得,对账,对账,正事儿还没干,怎么能走呢?”于是两个会计去账务科对账,黄有梁回到经理室,知道于婉晴没上钩,便对李楚说:“这个女人贼得很,可得盯着点儿!”
不一会儿,账对完了,账面上没有出入,也没有查出偷漏税的问题。于婉晴要走,李楚拦住说:“到了舞厅,哪能不跳舞?黄经理有伴儿了,我陪你跳一曲吧。”
于婉晴见他色眯眯地坏笑着,心里一阵恶心,嘴上却和善地说:“您找别人跳吧,金垒离不开人,我得赶紧回家做饭去。”说着径自走了。
“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几步路,又不远。”这栋楼二楼的过道有别于其他楼层,因为建了礼堂,楼道特别宽,不过楼道中间被隔断了。左侧楼道是物产公司的办公区,右侧楼道归舞厅管。于婉晴知道,右侧楼道是留给舞厅办公的地方。可是不知何时,舞厅却把办公地点搬到左侧来了,占了三四间屋子,也不交租金,一直说暂借,黑不提白不提地就这么使到现在。于婉晴始终不明白,右侧楼道到底干什么用了呢?今天趁着有空,她便想看个究竟。顺着舞厅边上的通道,她拐进了存衣物的侧厅,发现正面通往右侧楼道的门上了锁。便顺着隔墙往右边走,穿过一排排挂衣物的铁架子,发现墙尽头有一个门洞,门洞里伸出一把帆布躺椅,像是看衣物老头休息的地方。她想看个究竟,便走了过去。没想到门洞竟通着右侧楼道,进去后,只见楼道里贴墙盖了一遛房间,分别挂着“休息室”“洽谈室”“培训室”等牌子。这才明白,李楚把办公区也用于经营了。而且这些房间不仅私密性强,还都配有卫生间。她早就听说,来舞厅的人并非都是为了跳舞健身,不少人都是为了约会,甚至存在着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她观察了几个房间,发现客人都是出双入对,神秘兮兮的,很值得怀疑,便决定一间一间都看一遍。走到一间洽谈室,听了听,屋里静悄悄的,像是没人,便推开了门。
忽然,她的眉头一下子挑起来,室内的一幕,竟令她大吃一惊!
(发表于《参花》2021年5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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